警告是教育局給的，記載在人事檔案裏，與各樣獎懲掛鉤。我和我的那些新進一小的同事隻能自認倒黴，甘心情願地領受。可教育局還不肯罷休，要求我們幾個必須寫出深刻檢查，並在全校教師會和家長會上做深刻檢討！
我們沒法，隻得先把檢查寫好，等候兩個大會審判。這就叫“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誰叫咱沒後台、沒關係呢？
可我虔誠地寫好的檢查，卻被書記校長一身兼的熊大人給挑出了毛病，硬是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幫助”我道：“柳老師，你這檢查恐怕過不了關！”
我有些不服氣，辯解道：“我寫的都是事實，怎麼又過不了關？”
“你寫的或許是事實，但是你這內容，實在是不符合上級指示精神啊。”熊校長指著我的稿子道：“你看，你說你雖然補了課，但並沒收取補課費，這什麼意思？想證明上級組織對你的處分不公？這算是檢查還是上訴材料？”
“我寫的是實話，我沒有瞎說一句話，不信你就再去調查！”我倔強地道。
“柳老師，要我怎麼說你啊？這種事你怎麼都懂不起啊？”熊校長很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語重心長地道：“不就一警告處分嗎？算個什麼？我不也跟你們一樣被警告了嗎？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處分，能忍就忍了吧，啊！我當校長的不是不曉得你們幾個這是替大家承擔，大家也不是不曉得，對吧？你就把這兩句改成‘我認識到了錯誤所在，立即將補課費全數退還給了學生家長’不就行了嗎？輕描淡寫一句話而已，也顯得你態度誠懇，認識深刻。何必一定要鬧出點事端來呢？恩？”
“熊校長，我可真沒收補課費！”我依舊轉不過彎來：“你叫那樣寫，要是上麵要我拿出退款憑據來，我從哪裏拿去？我沒有收學生的補課費也就得了，難道還要我私人倒貼錢退給他們？”
“嗬嗬，柳老師，你真是人年輕不懂事！”熊校長笑了：“調查組已經走了，他們調查個鬼呀？如數退還補課費，這是上級的要求，你不寫上去，怎麼能成呢？快拿去改一改吧，又沒人叫你真退！就算他們要憑據吧，你還弄不出個假的來？”
“這個社會太黑暗了！”我知道不修改檢查是肯定不行的，咕噥了一句，搖著頭接過檢查，回辦公室去了。
坐在辦公室，愁對著檢查，我實在覺得有些委屈。這是個什麼世道啊？是不是當老實人真的會很吃虧？真的不想在這該死的行內呆了！堡資低不說，還得受這種窩囊氣。
“如霜，生什麼氣呢？”向老師走進辦公室，見我氣鼓鼓的，關心地問。
“改檢查呢，沒通過！”我鬱悶地道。
向老實勸道：“如霜，這次確實苦了你們幾個年輕的。但誰都明白，受處分的，未必不幹淨；沒受處分的，未必就幹淨。所以你不必太在意，沒有誰會因為你受過處分就認為你怎樣！”
“我倒不是因為這個！”我說：“我本沒收補課費，熊校長卻要我寫上，不但要寫上收了，還要寫上當我認識到錯誤的嚴重性後，立即全數退還給了家長，我真是受不了這個！”
“傻丫頭，你課都補了，怎麼不收錢呢？啊？你傻啊！”向老實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地教訓道。
“我！”我搖搖頭苦笑道：“我一是有些害怕，二是覺得有些……”
“你不要說了！”向老師老實不客氣地道：“知道城外教師為什麼爭先恐後地往一小考嗎？忘記了當初為什麼要考一小了嗎？還不就因為一小有這方麵的優勢條件嗎？你這人真是！我怎麼教出你這麼傻的學生來？這下好了，錢沒收到一分，倒挨了個警告處分！你說你冤不冤啊你！”
向老師一頓夾七夾八，罵得我暈頭轉向。是啊，我或許真是忘記了當初考一小的初衷。當初不就是看中一小在城區，條件好嗎？不就是看中一小獎金和各種津補貼比鄉鎮村小學好嗎？不就是聽說一小的家長都很有錢，補課很有收入嗎？唉！
“好了，你也別歎氣了！”向老師又道：“按熊校長說的改吧，不就一檢查嗎？什麼大不了！”
“我怕他們要調查我退款的憑據！”我擔心地道。
“調查個鬼！”向老師憤憤地道：“你也不打聽打聽，哪個老師退錢了？收到荷包裏的錢還退？扯他娘的淡！”
我不說話了，但依舊鬱悶。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改那麼一小段文字，可我就是下不了筆。
“如霜，聽說你中午還在輔導那些笨蛋，是不是？”向老師問。
“不準下午放學輔導，我隻好抽中午了，他們太差。”我說。
“你呀！”向老師搖頭道：“你真是無可救藥了！現在大家都一肚子氣，誰還耐煩抓那該死的教學？混唄，反正也沒幾個錢可領！”
“向老師，我還年輕，能和你們比嗎？”我苦笑道。
向老師呆了呆，點點頭道：“你說的也是！你還正好可以在這個時候抓緊一點，好好展露一下頭角！”
“我倒沒那麼想過。”我淡淡地道：“我就怕我比你們差得太多，畢竟才剛到一小。加之又受了處分，要萬一再有個閃失，給弄回鄉下去，可就丟人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