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簫又聽到她平淡的語氣才確信真的是她,他想開口說些什麼,一開口卻隻覺得口幹得厲害。
餘沁梅將一杯清茶遞到他麵前,小心地喂他喝了下去。
“我還以為我在做夢。”一杯水滑過幹涸的喉嚨,人也覺得舒服了些。
“你已經夢了三天了,還想繼續嗎?”餘沁梅放好茶杯。
這時冬雪已經把東西都準備好了,餘沁梅便不再說話,開始幫他換藥。她將原來纏在軒轅簫身上的布條剪斷,再用蘸了烈酒的布細細地將他傷口上的舊藥掃下來,將傷口清理幹淨後才把新的藥敷上去。
然後她吩咐冬雪道:“叫個家丁過來幫忙。”
冬雪連忙領命出去,她又吩咐道:“你自己不要動,這幾天傷口還沒有愈合,你自己不能使力,有什麼事都得找人,不然傷口裂開就麻煩了。”
這時冬雪領著個家丁進了房間,那家丁很熟悉地走到軒轅簫床頭,輕輕抱著他的上半身。餘沁梅拿過冬雪遞過來的布條,仔細地幫軒轅簫包紮起來,邊包紮邊說道:“再過兩天,等你的傷口基本穩定了,就可以自己坐起來,不用別人抱著來包紮了。”
那些新藥一塗上傷口,軒轅簫便覺得一陣清涼,剛才的灼熱感頓時消失了,疼痛也自然減輕不少。
包紮好後,那家丁就把軒轅簫放了下來,餘沁梅拿過他的手,把了一會兒脈,道:“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刀傷雖然深,但不是致命,而且高燒已退,算是穩定了下來。至於失血過多,也隻有慢慢來,急不在一時,慢慢補補就行。”
站在一旁的冬雪聽了,臉上不由得露出喜色,“那就好了,姑娘,你就可以回小築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餘沁梅聽了點了下頭,“也好,那你就留下來,待會藥好了,喂了他喝下後便讓他睡吧。我明天再過來看看。”
軒轅簫見餘沁梅轉身要走,正想叫她,冬雪便對他說:“少爺,我們姑娘已經三天沒睡了,剛才也隻是在隔壁書房閉了閉眼。你好歹也要讓我們姑娘休息一下,不然讓我們姑娘怎麼活啊?你不能轉過頭來,沒仔細看,你不知道我們姑娘現在看起來有多憔悴,你就放過我們姑娘吧!”
軒轅簫一愣,又想轉過頭去看她,可冬雪輕按住他的頭,又道:“才換的藥,又不老實了?”
“冬雪,你別欺負他了,要不你也跟我回去,我讓他們找個人來就行了。”餘沁梅本已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回頭說了冬雪兩句。
“姑娘,我這不是欺負他。你放心好了,我會好好照顧他的,你就安心休息一下吧!”冬雪連忙解釋道。
餘沁梅看了她一眼,冬雪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還伸出手指,一副想要立誓的樣子。餘沁梅無奈地歎了口氣,最終還是離開了。
聽到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軒轅簫才有點不太敢相信地問道:“冬雪,你剛才說梅兒三天沒睡,一直守在我身邊嗎?”
“當然不是啦!”冬雪一口否定,“你以為現在軒轅府中就你一個人?老夫人聽說你受了傷,當場就昏了。夫人看到你身上的血的時候,也昏倒了。還有姨太太,知道你受了傷之後,就動了胎氣。姑娘幫你止好血以後,就四個地方輪著忙。後來你又一直在發燒,姑娘每隔幾個時辰就要給你把脈開藥。一開始的時候正瑜還能幫忙,後來他也實在太累了,就連藥也是姑娘親自熬的。”
“那你怎麼不幫幫她呢?”軒轅簫聽了一陣心疼,雖然他看不見她的樣子,但也可以想象到她有多累。
“少爺以為冬雪是這種會偷懶,不理姑娘的人嗎?”冬雪一聽,氣得不知打哪出,“我也是昨晚半夜才睡著的。倒是那個誰誰誰,在床上躺了三天,什麼忙也幫不上。”
軒轅簫一時間不明白她指的是誰,便脫口問道:“你說的是誰啊?”
冬雪冷哼一聲:“主子們的壞話,我可不敢說。”
軒轅簫覺得好笑,她不說出姓名來,就不算說了嗎?
不過他也覺得奇怪,他記得以前在靖春園裏,冬雪並不是個多話的丫環,可如今仿佛什麼也敢說了,牙尖嘴利得很。
“冬雪啊,其實也真怪,你明明是跟了個話不多的主子,為什麼卻變得這樣多話呢?”軒轅簫忍不住問她。
“就因為姑娘什麼都不說,所以我才得說。”冬雪又哼了一聲,懶得再理他,“我去看看藥好了沒。”說完便出去了。
軒轅簫也不叫她,隻想著她剛才的話。真沒想到,現在的冬雪,眼裏似乎隻有餘沁梅這個主子了。這樣不很好嗎?他讓冬雪到她身邊,還有讓她收楚正瑜為徒,不都是為了能有個人能護著她,能為她出頭嗎?
不然她那什麼也無所謂的性格,會在軒轅家這種宅第中被欺負的。
想到餘沁梅,他嘴角不自覺地浮出一絲笑意。
她心中,其實是在乎他的吧!
一想到她不眠不休地照顧他,心裏除了心痛她之外,還有一絲竊喜!
而那顆本以為已經冰涼死去的心,仿佛一下子便活了過來,又重新期盼起來。
冬雪剛拿了藥回來,泠姬和小雲就出現在浩天樓了。
泠姬一進房間就朝軒轅簫跑了過去,伏在他床邊,激動地道:“相公,你終於醒了,你不知道泠姬多為你擔心啊!”
冬雪站在一旁冷眼看著泠姬的眼淚仿佛有開關似的,忽地便擰開了,嘩啦嘩啦地往外流。
“姨太太,冬雪要喂少爺吃藥了。”冬雪淡淡地提醒道,這說話的語氣與餘沁梅竟有三分相像。
泠姬轉身看見冬雪手上的藥,連忙站起來,伸手要去接,“我來喂吧!”
冬雪手一縮,道:“不敢勞煩姨太太,我們姑娘吩咐我的事,我一定要做的。姨太太還是好好安胎吧!”
泠姬聞言對冬雪一笑,“冬雪,姐姐她剛才已經過去給我把過脈了,她說胎兒已經安穩下來了,我可以下床走動了。”
冬雪不做聲,隻端著藥繞過泠姬,走到軒轅簫床頭,蹲了下來,慢慢地喂他喝下了藥汁。
泠姬站在一旁,看到冬雪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眼裏閃過一道寒光。這對主仆,都是那麼讓人討厭,礙人眼。她泠姬如果讓她們好好地留在靖春園就不叫泠姬了。
冬雪才喂軒轅簫喝了沒幾口,又有人來到了浩天樓——軒轅夫人。
軒轅夫人由她的貼身丫環攙扶著,急步走向軒轅簫,泠姬見狀連忙閃開讓路。
“簫兒,你總算醒了。”軒轅夫人見軒轅簫已醒,激動得不禁流下了眼淚。
“夫人,不要太激動,姑娘說了你要小心身體。”冬雪見狀提醒道。
“說得對,說得對,我要好好小心自己的身子,沁梅這些天當是照顧簫兒就夠辛苦的了,不能再給她添亂了。”軒轅夫人點著頭道,語畢,她終於發現泠姬也在房間了,臉色稍稍一暗,“怎麼不好好在床上安胎啊,跑來這幹什麼?”
“娘,姐姐說我可以下床了,我擔心相公,又聽姐姐說他醒了,便來看他了。”泠姬連忙解釋道。
“現在看過簫兒了,回月影水榭去好生休息吧!別忘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要是又不小心動了胎氣就麻煩了。”軒轅夫人樣似和藹地道,但暗裏卻是不容反駁的命令,“小雲,扶你小姐回去吧,好生照顧著。”
“是,夫人。”小雲領命隻好照做。
泠姬暗暗咬牙,但還是笑著向軒轅簫道:“相公,那泠姬遲些再來看你。娘,泠姬這就回去了。”
“簫兒啊,你可醒了,你可知道你昏迷的這些天,都擔心死娘了。”軒轅夫人坐在床沿,輕輕地撫著軒轅簫的頭。
軒轅簫趁著冬雪舀藥的空隙,問道:“娘,剛才聽冬雪說你也昏倒了,兒子真是罪過,讓娘擔心了。”
“你不用擔心為娘,沁梅剛剛給我把過脈,已經沒事了。倒是你,好好養傷。”軒轅夫人依然心滿意足地撫著他的頭,可是當觸到那厚厚的布條的時候,眼淚一下子又開始掉了,“我的簫兒啊,怎麼就這麼命苦啊,要受這樣的折磨。不過放心,親家老爺已經說了,一定會把那幫山賊全部抓回來的。”
“對了,娘,那些隨從怎麼樣?”軒轅簫想起那天當那賊人的箭要射向他的時候,他隻能冒險從馬背上躍下,然後用力抽了馬兒一下,馬兒的狂奔衝散了那擋路的人。在一陣混亂中有個隨從替他擋住了那一箭,大家都把他護在身後,可還是讓賊人窺得了漏洞,他的背挨了一刀。根本無力還擊的他隻能賭一場,跳下了山坡。而那些拚死保護他的隨從們,不知他們可有全身而退。
軒轅夫人歎了口氣,道:“簫兒,人各有命,他們對我們軒轅家的大恩,我們絕不會待薄他們的家人的。”
言下之意就是壯烈犧牲了。
軒轅簫聽了不由得黯淡了下去。他早該猜到的了,隻是聽到的時候還是很難接受。蘇州城郊什麼時候出現這麼凶殘的山賊的?
就在這時,又一個人踉踉蹌蹌地由丫環扶著走進了房間,軒轅夫人扭頭一看,竟是老夫人。她連忙迎上去,扶著老夫人坐到床邊。
“我可憐的簫兒啊,你這是想要了姥姥的命啊!”軒轅老夫人一坐下來便是一陣哭。
“姥姥,孫兒沒事。”軒轅簫連忙安慰道。
“娘,你怎麼也來了,這兩天身子可有好些?”軒轅夫人令丫環倒了杯茶,她遞給老夫人。
老夫人抹了抹眼淚,接過茶,啜了一口,道:“孫媳婦剛才來看過我,告訴我簫兒醒了,我要過來看,她便給我把了脈,說是可以了我才敢來。我是答應了孫媳婦的,你可別告訴她我又哭了,不然她會不高興的。”軒轅老夫人口中的“孫媳婦”指的便是餘沁梅,比起軒轅夫人的猶豫,老夫人對餘沁梅倒是一早便認定了,人前人後都直接稱她為“孫媳婦”。
冬雪聽完這些女人們的話後,不由感慨,那梅姑娘,讓她回小築休息,她還要靖春園盈春園了繞一圈。
軒轅簫聽到她的嘀咕,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便是他認識的餘沁梅,不是嗎?
想起那天,軒轅簫還以為自己會沒命的。
在跳下山坡後,幸虧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了一條軟藤。他不敢往上爬,也沒力氣往上爬,隻能慢慢地順著軟藤滑下山坡。
到了山坡下的官道時,他雙手已經磨破了皮,背上的血流不斷,神誌已經開始有點模糊了。
然而奇跡般地,他的坐騎竟然找到了他,他爬上它的背,聽天由命地由它駝著跑。沒想到它竟把他帶回了靖春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