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該著急了吧?”說話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文士,皮膚白皙,蓄著美須。口中說著近乎大逆不道的話,聲調還是舒緩得在念情書。
“不可無禮。”同樣和緩的聲調從文士身前的青年口中傳出,聽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在訓斥。
文士掃了一眼青年,悠悠地道:“謹領命。”
“山泉烹茶味道最佳,能來飲否?”
“故所願也,不敢請爾。”
兩人舉步緩行,山間小風一吹,很有一股神仙姿態,後麵打扇的、提壺的、捧毛巾塵尾香爐的一齊跟上。
臨水小亭,已有二、三人就坐,茶具擺開,就等人齊了開茶話會。
這就是一個茶話會。
主席:皇次子齊王蕭令業。出席者:齊郎中令顧宣,齊常侍沈處綱,齊舍人歐陽述,齊謁者郭劭。
會議主題:皇帝的心意是不是要改變、太子是不是要下課、齊王有沒有可能入主東宮。
顧宣淡定地洗著杯子,沈處綱默默地看著亭外的一片綠水,歐陽述一部花白胡須拿在手裏撚來撚去。郭劭一看在座的自己職位最低,先開口:“今天,東宮詹事可是討了個沒趣。”
沈處綱微微一笑:“這是應有之意,這些年,可是辦了不少東宮的人。”
蕭令業也微笑:“昨天東宮燒了幾十頁的廢紙,都是太子殿下寫壞了的字紙。”
歐陽述放下胡須:“看來是太熱鬧了,擾了太子殿下呢。”
這些人都是世家出身,不是一流也是一郡之傑。東宮詹事是附和季繁的提議被罵的,從另一角度上說算是維護世家利益,但是詹事被皇帝痛批,這些世家出身的人卻在這裏高興。
可見凡事並不是可以一概而論的。
自從魏靜淵拜相,這朝上就很熱鬧,今天你做了什麼不法的事情被揭發了,明天哪裏官員不稱職又牽連到了他。世襲之家被兜頭打了一悶棍,嗷嗷叫著反撲。希望虎口奪食的草根們因為許多禮儀問題或被嘲笑,或因“失儀”而被彈劾罷官。
這種情況直到魏靜淵死,都沒得到改善。相反,魏靜淵的死,又是一場大熱鬧。
等到魏靜淵死了,許多人想著,這下該是各歸各位,大家依舊按照原來的生活方式過日子了吧?皇帝死活沒搭這個茬兒,又看中了鄭靖業,把他給推出來讓朝堂繼續熱鬧。
這種熱鬧本質上是權利和利益的爭奪與再分配。
從宏觀上來說,是對腐朽的門閥士族政治的衝擊,讓更多的有才華的人參與到國家決策與運轉中來,有利於全民族的發展。
從微觀上看,就相當微妙了。
客觀規律是通過無數的個案體現出來總趨勢的,在這個客觀規律被眾人所熟知並信奉之前,你不能要求每個人事事都從宏觀的角度看問題不是?許多有識之士更許會發出“舊家恩寵不如前”的感歎,更多的人隻是看到了一個一個的個案。今天張家被打了,明天李家被罵了。然後,他們會往另一個方麵去想從而得出一個奇怪的結論。
這個結論就是:皇帝不喜歡太子了拿一份十二年前東宮僚屬名單與現在的東宮僚屬名單一對比,你就會發現,除了正常退休的,有一半人都因為各種罪名或貶或離職或者幹脆被砍了。
這樣的情況越往後來越明顯,令人不得不產生遐思。
齊王就是心馳神往的人之一,他也有足夠的資本去意亂情迷。
今上六十年的人生中,前三十年裏是一個孩子也沒有。一直捱到了登基,還是沒孩子,不得不廣選淑女。直到三十歲上,方由宮人生下了現在的太子。
從那以後,皇帝好像找到了生孩子的竅門,兒子女兒不停地往外蹦,時至今日他老人家已經有了二十三個兒子、二十七個女兒,現在活著的有十五個兒子、二十二個女兒。
以上這些子女中,無一嫡出,報告完畢。
然後問題來了!
皇長子占了一個長字,但是出身並不高貴,尤其在崇尚世家的年代,在父係出身相同的時候,母係的出身就尤其重要。皇長子的生母隻是一個普通的宮人,是皇帝在一直無子的情況下病急亂投醫的產物。出身既不高貴,也沒有苗妃之寵,到死都隻是一個淑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