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方勢力互扯後腿的情況下,報上來的數目還這麼一點兒,皇帝都拿來練新手了,可見流民在地方看來頗有些聲勢,在中央眼裏並不算是大事兒。都這樣了還能讓池脩之給遇上,真不知道要說他運氣好還是不好了。
池脩之是撫慰使,又不是剿討使,砍人的事情自有人去做。這一行當然不能與正常的代天巡狩相比,卻也比進剿的官軍來得安全些。隻是不知怎麼的,人數並不算特別多的流民,竟然出現了漏網之魚,還讓險些讓他們打了埋伏,這就不得不說是一件非常靈異的事情了。
池脩之的隊伍,總共帶了一百護衛,另帶著從京城調撥的糧食、種子、布帛,還有犒賞將士的羊酒,一路逶迤而來。走的是選好的路,本該是四平八穩的。一路上池脩之打著腹稿,算著路程,給他派的地方情況也不算太複雜,應該是趟鍍金之旅,而且是比準姐夫吳熙那種需要上陣砍人還順溜的鍍金之旅。
話雖如此,萬事皆有變數,仇人結得多了,難免會挨黑磚。池脩之的政治立場一早就很明顯了,與他敵對的一方是斷然不肯放過他的,池脩之拉仇恨的段數比鄭靖業隻高不低。鄭靖業還要靠幾十年的不懈努力呢,池脩之倒好,直接一本《氏族誌》下來,把人都得罪了。雖然朝廷上後起的勳貴、寒門漸漸多了起來,池脩之有各種BOSS撐腰,出了京城,情況就不一樣了。盼著他倒黴的大有人在,哪怕不直接弄死他,想看他挨扁的人已經把預約席都占滿了。
根據智商的高低,有人選擇冷眼旁觀,有人選擇挽袖行動。池脩之的行動路線是早就通知到下麵的,代天巡狩嘛,當然要有個儀式。有儀式,就要提前準備一下。沿途的州郡就都知道了,有從大局考慮或者說對朝廷懷有敬意的,就是按照標準的步驟迎接。
既然有隻時務的,當然就有跟池脩之有仇的。池脩之一行要經過河陽郡,此郡恰有一個他的仇人。也不是直接得罪人家了,他就是在排《氏族誌》的時候把人家從二等給降到了三等。
對於河陽周氏來說,被降等等同於被打臉,還是把人家全家的臉都打了的那種,不記恨池脩之才怪!其時抵抗流民,世家占了主力,哪怕是被降了等的世家,它還是世家。周豫氣苦,心說,老子辛辛苦苦地打流民,你倒好,來揀便宜來了。你幹啥了?於國無貢獻,還欺負我們這些為國出力的人!我家怎麼了?我家多正派啊,一顆紅心向朝廷!
聽說池脩之要來,周豫老早就放出探子去了,專為打聽池脩之的行蹤。探子一回來,他就急切地問:“如何?”
探子大口地喘著氣:“還、還有百餘裏,他們走、走得慢,還要四、五日方能到。”
周豫又問身邊的族侄:“那些個亂民有多少人?”
周再興一身皮甲,躬身答道:“這些日子有被梟首的,有被俘的,也有歸安的。眼下外麵也就剩下三、四百人。”
叔侄二人臉上都略顯疲憊,卻也不顯慌亂之色,最初的驚慌過去之後,他們就起來組織抵抗了。自家親族要本就是聚族而居的。再收集周圍的青壯,組織起巡邏護衛來,同時還堅壁清野。此時正是青黃四不接,地裏能吃的隻有野菜,各家糧食都緊緊看護好,快要把流民給逼死了。流民急紅了眼,也越來越有困獸的傾向。
要是擱到本朝還沒建立那會兒,這點兒流民,大一點的家族都能給消化了,那時候塢堡林立,世家都有部曲私兵。本朝立國之後就致力於削弱民間武裝,推行了一係列的政策,其中就包括分配土地,讓大家成為國家的正式公民,使大一批依附於世家的隱戶回歸了朝廷的懷抱。
現在沒有地方割據勢力了,相對的,民間對流民的抵抗力就要弱,周豫抵抗得頗為辛苦。一邊抵抗一邊罵娘,聽說池脩之要來,還忙裏偷閑罵了池家祖宗十八代。
周豫決定放一放流民,讓他們給池脩之一下教訓。別以為世家就都是像表現出來的那樣溫文爾雅,世家可不是弱受!被流民包圍一下,感受一下恐怖的氣氛吧,少年!別以為別人就是賤受,幫你幹活還要受你欺負。
周家的防線很快就出現了一點漏洞,流民蜂擁而出,沿途還聽說朝廷發糧食來了。餓得眼睛都綠了的人是沒有顧忌的,有圍牆作依托的莊園進攻不下來,隻是運輸隊還打不動麼?抄家夥上吧!
池脩之就遇上了這樣一群人。被派來充當他護衛的也算是半個熟人,乃是於元濟的庶子於鎮海,其人也算上進,武藝也頗能看,這一回純是鄭靖業照顧的鍍金之旅。行前也幻想過遇到逆匪大戰三百回合立個功勞,回來加官進爵。等一看到這陣仗,好麼:破衣爛衫、鋤頭耙杖,一個個蓬頭垢麵,就這樣一群人,把於鎮海嚇得幾乎要掉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