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鄭靖業明明白白地提出要讓蔣卓做中書舍人的時候,朝上是一片寂靜的。六品小官的任命本不用在朝上單獨拿出來說事的,隻需行文而已。因為中書舍人位置重要,才有必要提上一提。如果是首相提出的,又跟皇帝溝通好了,除非遇到明顯的阻力,不然這道任命就算是定下來了。
蔣進賢的大腦瘋狂地運轉著,鄭靖業肯定不懷好意的,他想幹什麼呢?讓蔣卓去到聖人身邊,然後誣陷蔣卓,把蔣家很出眾很有潛力的未來之星給幹掉?又或者是把蔣卓給弄過去,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安到蔣卓的頭上借刀殺人?難道是要讓蔣卓被皇帝討厭,然後被貶得一文不值?這個倒不怕,這小皇帝能幹多少年還是個未知呢……
可是中書舍人四個字實在是太誘人了,皇帝的機要秘書,就算是受到了排斥,也能接觸很多內容吧?就在他猶豫的時候,皇帝已經很哈皮地答應了!
鄭靖業是個好人嗎?
這一道智力測試題。
一般智商不太高的人會說“尊的素好淫!”,智商高的答應正好與此相反,如果你超脫了凡人的境界,就會回答“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
他是個好人?就連他親閨女都不承認好嗎?由此可見,鄭琰的智商是高於人民群眾平均水平的。她會告訴你,不管鄭靖業是好人壞人,都是她爹,她隻能以此為出發點做一些事。
蔣進賢雖然玩政治沒有鄭靖業爪黑,被鄭靖業坑過許多次,智商還是在水平線上很多的,所以,鄭靖業在他心裏絕對不是個好人!所以,鄭靖業提出的建議,一定有陰謀!除非鄭靖業腦子進水了!
要反對嗎?好像已經沒有必要了!鄭靖業又被蔣進賢給腹誹了:這隻老狐狸真***狡猾啊!弄了這麼一個令人難以割舍的職位出來,哪怕覺得他不懷好意想反對,也要猶豫一下,在你怔忡的功夫,他就已經蓋棺定論了。
蔣卓就這樣從國子監進了大正宮,絕對是高升,還一點也不汙辱人!嗯,世家的頹勢,真的有一半是他們自己裝X造成的,某些要害部門,他們嫌不夠“清貴”於是不去,你不去,事情還要有人做,這就給人以可乘之機。中書舍人卻不在此列,為皇帝掌文翰,再清貴不過了!
葉廣學、沈晉、顧崇等人也都呆住了,比蔣進賢進入狀態還晚點,眾人一陣不安,蕭令先坐在禦座上都能隱約聽到這些人因為轉動身體(使眼色求解釋),移動腳步(不安),而帶動衣服、靴底發出的細微聲響了。唇角一勾,蕭令先突然覺得這樣讓大臣們猜不透,未嚐不是一件好事。為君者,確是要高深莫測一點的。
“諸卿若無本章,便散朝罷!”蕭令先沉著地開口,等會兒他還要見入京的刺史、郡守們呢。
眾臣各懷心思地躬送皇帝離開,一點也不拖泥帶水,他們還等著皇帝走了好打聽內幕呢!鄭靖業不是沒有薦過世家的人,但那都是大家可以接受的,比如他就薦過好基友的侄孫,還薦過一些有幕後交易的人。這一回情況很不對,難道蔣、鄭妥協了?不少人把目光放到了蔣進賢的身上。
蔣進賢與鄭靖業站得近,蕭令先一走,他就飛快地踱到鄭靖業身邊:“相公真是關愛後輩啊!”到底是在政壇裏摸爬滾打多少年的人,蔣進賢很快恢複了情緒,已經開始利用鄭靖業這看似友好的舉動,試圖給燕王係施加心理壓力了。也不忘了試探一下鄭靖業的本意,蔣進賢自己知道,他跟鄭靖業沒啥交集。
鄭靖業一點也不怕人偷聽地道:“聖人尚年輕,我等已垂垂老矣,當為國儲材啊!都是年輕人,相處起來總比與老頭子愉快嘛!這樣勸諫的話聖人更能聽得進去,也不至於被粗陋之人汙了聖聽。”
豎起耳朵接收的人裏有一部分已經覺得自己知道了真相:不就是為了消除梁橫這樣沒有常識的家夥帶來的惡劣影響嗎?梁橫確實是粗陋沒錯啊!看來鄭靖業這是要做一回忠誠的托孤老臣,下力氣把聖人給掰回來做一回聖君了。嘖,說的也是,要讓聖人懂禮法,還是要讓他多親自親自世家子嘛!不過,鄭氏跟世家可不是那麼對付的啊,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喲~
蔣進賢是一個字也不信,他已經有了經驗了,甭管鄭靖業嘴上說的有多好聽,他的目的一定是反著來的!這是蔣進賢被坑無數次之後的血淚教訓!去你個羊駝駝的,以前都是老子坑別人,自從遇到你,就被你活埋無數次,要不是老子家大業大有人挖,早被埋死了!
“安民不正是帝師嗎?”蔣進賢笑職業且標準,忍著惡心去誇政敵,“學識經驗更勝蔣卓百倍。”要是皇帝再犯個啥二(以目前經驗來看,這是一定的!),是不是就要賴到蔣卓頭上了?你太損了吧?
鄭靖業的笑容看起來就誠懇得多了:“相公說笑了,一國之君,可不是一個臣子能夠教出來的啊!你我都是任重而道遠。當使聖人處君子之中,久經熏染才是。”
蔣進賢作起敬狀:“相公高義,為國操勞,某亦不敢懈怠。”
兩個老家夥口上打著太極,說著各種官樣文章,冷不防被剛調到大正宮的小內監給聽到了,心中就感動了:尼瑪這兩個宰相真都是忠心耿耿的好人啊!
啊呸!
你們注意到他們倆的眉來眼去了嗎?鄭靖業笑完之後,對上蔣進賢明擺著懷疑的目光,沉肅了麵容,緩緩眨一下眼,重而緩地點了一下頭,仿佛脖子上的腦袋有千斤重。
你分析過他們說的話了嗎?一個說,該培養下一代了,不能讓梁橫那樣的再胡鬧了。另一個說,你薦了我這邊兒的人,我也薦一個你那邊兒的人吧。
這才是重點啊親!
這TM明明就是在同流合汙、搞政治妥協呢,連旁聽的都明白了,這是要聯手限製皇帝。也對啊,再忠心的人也經不起這樣折騰的老板!何況鄭靖業還不是個愚忠的人。
第二天,蔣進賢投桃報李地把鄭文博薦給了蕭令先也去做中書舍人,這樣一來四個中書舍人的名額就全滿了,別人再想插進來就隻好等這四個人讓位。怎麼可能隨便讓?!蔣進賢有些得意地想,沈晉這下是插不進手了!
至於另一個正在試穿新官服的孩子鄭德良,居然被大家給忘掉了!掌璽印聽起來挺重要的,事實上在大多數情況下是被朝臣們所忽視的,這個位置,說得難聽一點,也就是個倉庫保管員,隻不過他管的東西比較貴重而已。
鄭靖業達成目的,回家團聚去了。
池脩之那裏傳來的消息是:“聖人已經答應了。”
鄭靖業非常不舍幼女離京,然而杜氏在這件事情上看得比他清楚:“他們新婚,又還沒個孩子,再信得過女婿,也不能讓兩人分開了。我也舍不得,再舍不得也得放手啊!”鄭靖業隻好讓女兒女婿在這幾個月多過來吃個飯什麼的,正好長子次子夫婦都過來了,一家團聚嘛!
杜氏很忙,忙著給女兒收拾行李,麵上還不能透出來,池脩之外放是暗箱操作,如果事先露了出來,讓禦史給咬上一口,可不是什麼好事。杜氏要準備的東西也簡單,除了生活用品,最想給鄭琰打包的就是大夫,還是婦科大夫。
個死死丫,這結婚一年多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怎麼這麼不爭氣呢?就知道玩兒去了!還有,有經常的老婦人也要準備幾個,在任上懷孕了得人照顧呢!哎呀,還是不放心,要不要把阿成給派過去呢?杜氏忙得團團轉。
正在著急上火的當口兒上,鄭琰又犯了個二,讓杜氏把一腔怒氣又轉到了她的頭上,狠是大罵了她一回。
事情還要從頭說起,鄭琰受徐瑩這托,主持釋放宮女的事務,已經擬好了條例就等實施了。宮女出宮,須等太妃們移宮之後再辦,否則太妃還住在宮裏呢,除了貼身使的人,其他全走了,若大的後宮空蕩蕩的,這不是欺負人嗎?太妃移宮還得等先帝喪禮完了,兒女們家裏裝修好了才能動,這一套工程沒幾個月是辦下來的。鄭琰隻好等。
等待的過程中,不免把條例給拿出來細琢磨。她自身是並沒有辦過民政的,開始寫得挺得意,自己越看越覺得好像需要修改。她周圍能問的人也多,老公啊、丈夫啊、哥哥啊什麼的,都是好參謀。
先問池脩之,池脩之瞪大了眼睛:“何必多此一舉呢?自然是有親族照顧最好的,”最後才問一句,“聖人答應了?”
“他沒有一口應了,就說,女人還是不要單立戶的好,我就奇怪了,為什麼不能呢?”
池脩之倒是習慣了女人們頂門立戶,但是在他的心裏,這種情況還是男人的無能。於是向鄭琰解釋了一大通,歸結起來就是一句話:女人有本事可以施展,卻不必非得鬧獨立,那樣太辛苦。
鄭琰不好與他爭辯,趁回家的時候問她爹。鄭靖業連說:“荒唐!”
鄭琰挺不服氣的:“女人也未必就不能……”
“笨蛋!看來真該讓你們出去見識見識什麼叫民間疾苦!宮女放歸單立戶?要靠什麼生活?老了誰來養?再有,有父兄的,難道家家都不恤骨肉?宮女出宮,隻要顏色不十分壞,年紀不很大,都不愁歸宿的。招贅?虧你想得出來!你知不知道當贅婿的都是什麼樣的男人?有骨氣的男人誰肯?沒骨氣的要來做什麼?”
“所以說自願麼!”
鄭靖業氣得一戳鄭琰的腦門兒:“多此一舉!你又發狂了!哪用你這樣細細地列出來呢?放她們歸家!有家的自然是要歸家的,無家的不用你說,她們也隻能立女戶!這上千人,你能一一顧得到麼?為政毋簡!不能膠柱鼓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