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幸福小女人,今天怎麼沒精打采的,不是又跟你老公吵架了吧?”沐陽跟坐在她對麵的葉晶晶打招呼,一年多來她已經習慣了這個女人把她當垃圾桶,一跟老公鬧別扭就跑來吐餿水,也不知道他們哪有那麼多別扭好鬧,她跟寧海辰就吵不起來,他一定讓著她,有時都令她嫉妒晶晶有個可以惹她生氣的老公。
“唉!唉!唉!”葉晶晶的歎氣聲一聲比一聲高。
又來了,沐陽翻了個白眼,“好了,說吧,我洗耳恭聽。”
“我懷孕了。”葉晶晶垂頭喪氣地道。
“哦,然後?”沐陽像往常一樣心不在焉地詢問,突然反應過來,跳起來叫:“什麼?”
“我懷孕了。”她看著沐陽的眼,肯定地回答。
“真的?哇,太棒了!寧海辰,寧海辰,”沐陽一路高喊地衝出去,拉住滿頭泡沫的寧海辰又跳又叫,“晶晶懷孕了,晶晶有小寶寶了,晶晶要當媽媽了,哇哈哈哈哈,簡直太棒了。”
寧海辰笑道:“瞧你高興的,比自己懷孕都興奮。”
“那當然了,我等兒媳婦等得頭發都快白了,終於等到有個肯生孩子的。”
“你怎麼知道人家生的一定是女兒?”
“起碼有一半的希望嘛!等等,”沐陽突然頓住,“等等、等等、等等……”她迭聲地嚷著,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衝回休息室。
葉晶晶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雙手捧著下巴,神情呆呆的。
“晶晶,”沐陽直接衝到她麵前,“懷孕是高興的事,幹嗎唉聲歎氣的?你別告訴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發呆的人動了動,好半天才吐出一個字:“唉!”
秦沐陽雙手叉腰,“葉晶晶,我警告你。你要敢打什麼歪主意,我第一個不同意。”
“唉!”
“唉什麼唉?你不會說句話啊。”
“我說什麼啊?”葉晶晶爆發了,“我根本就沒想到,醫生明明說我受孕幾率很小的,結果卻莫名其妙地有了。我答應過楊鵬和小正不要孩子,現在你要我怎麼辦?”
沐陽縮了縮脖子,氣焰矮了一大截,上來摟住她的脖子,賠著笑臉道:“別這麼激動嘛,你現在是孕婦,要控製自己的情緒。”
“沐陽,沐陽……”葉晶晶靠在她懷裏,哽咽地道:“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上次因為小正住校的問題,楊鵬就發那麼大的脾氣,這次……”
“這次怎麼了?孩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他沒份啊?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小正是他的孩子,你肚子裏的也是,這事你跟他說了嗎?”
“還沒有。”晶晶無力地搖頭,“我才拿到檢查結果,還不知道怎麼跟他說。沐陽,你不知道,我試探過小正的態度,她對我們要孩子很反感,想起她看著我那可憐兮兮的眼神,我真覺得懷孕就是對不起她。”
“傻瓜!”沐陽用力推她的頭,“別這樣想,小孩子懂什麼?你又不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要她了。你跟楊鵬是夫妻,要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難道你不期待一個你們共同孕育的生命?想想看,一個小家夥,有你的眼睛他的鼻子,你的筋骨他的血脈,你的脾氣他的性情,你會感受他在你身體裏產生、成長、成熟、落地,由小小軟軟的一團一天天長大,看他張開眼睛,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會笑,會爬,會走,會跑,會叫你媽媽……”
“停——”她喊,“哦!沐陽,別這麼誘惑我。”
“這不是誘惑,是我親身經曆的幸福和喜悅。晶晶,沒做過母親,沒經曆過十月懷胎和一朝生產,你永遠不能體會生命的神奇和偉大。快點,給楊鵬打電話,告訴他你懷孕了,他會高興得傻掉,然後第一時間衝到你麵前,像隻老母雞似的把你嗬護得要發瘋。”
“發瘋?”她驚訝地重複。
“對,發瘋,幸福得發瘋,快樂得發瘋,總之你會體會到那種感覺的。快,給楊鵬打電話。”沐陽幫她掏出手機。
“真、真的要打?”
“打吧。”她催促。
她接過手機,發現自己的手一直在顫抖,“不、不行,我、我拿不穩。”
“我來幫你撥。”沐陽搶過來。
“不,不!”她一把奪回,緊緊地按住,“不,等等,再等等,讓我想一想。”
“哎呀,還有什麼可想的?”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我想,我想或許可以回家以後再說,他現在一定很忙,說不定還在工地,如果傻掉了會有危險。”
“好了好了,鴕鳥,不逼你了,當麵說也好,震撼力更大,你應該事先準備一台攝像機。”
葉晶晶打發走董阿姨,自己對著鏡子排練。
“楊鵬,我懷孕了。”不行不行,太直接了,會嚇壞他。
“楊鵬,我們要個孩子好不好?”不行不行,答應過他不要的,這麼說不等於出爾反爾嗎?
“楊鵬,你說,如果,我說如果,萬一,我說萬一,我不小心懷孕了,怎麼辦?”笨,這麼說不還是等於擺明了告訴他?
“楊鵬,我懷孕了,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你說現在怎麼辦?”嗯,所謂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反正躲也躲不掉,不如伸頭挨這一刀,說不定真像沐陽說的,他會高興,不會生氣呢。
叮咚!門鈴的響聲令她猛地一驚,胳膊撞到了梳妝台上,瓶瓶罐罐掉下來又砸到了腳,痛得她哀叫連連,抱著腳原地跳。
開門聲伴隨著楊鵬的自語:“咦?怎麼沒人?董阿姨,晶晶。”
“這裏。”晶晶單腳跳出衛生間,看到楊鵬,劈頭就道:“我懷孕了,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你說現在怎麼辦?”呼,終於說出來了,真怕說慢了就會結巴,也怕停頓了就再也說不出來。
楊鵬直挺挺地杵在那兒,完全傻掉了,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嘴角保持180度水平,不知道下一刻會上翹還是會垮掉。她像被告席上的嫌疑犯,等待法官的審判,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喘,生怕眨一下眼就會錯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甚至沒注意到他身後還有個同樣傻掉的小人兒。
啪!楊正的書包掉在地上,驚醒了木頭般的三個人。
“噝——”葉晶晶倒抽一口冷氣,驚呼:“小正。”她話音未落,孩子已轉身衝出大門。
“小正。”兩人同時邁步,在門口撞到了一起。
晶晶急道:“她怎麼會跟你一起回來?”
他側過身擠出門,喊道:“先追人再說。”
“天!”晶晶撫額,“怎麼會這樣?”她好糊塗,那麼大個活人在旁邊,她怎麼就沒看到?“小正,小正……”她一路呼應著楊鵬的喊聲,跟著追。
匆忙出來忘了穿鞋,剛才砸到的腳還在疼,踉蹌間絆了一下,眼看楊鵬轉向樓梯,葉晶晶隻好等電梯。一麵揉著火辣辣的腳趾一麵看著電梯指示屏上的數字一層一層地蹦,心中默念:“快點快點快點。”
等她一瘸一拐地追出去,就聽前方傳來一片驚呼,車輛的喇叭聲響徹雲霄,街道正中亂作一團,楊鵬的身影箭一般地衝進車陣和人群,嘶吼:“小正——”
葉晶晶腦中轟然一響,跌倒在地,心中哀叫:“不要啊!”
手術室外的等待永遠漫長難熬。葉晶晶披頭散發,腳趾紅腫,腳心劃破的傷口在流血,但她都感覺不到,她隻是安安靜靜地陪在楊鵬身邊,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蒼白的臉和木然的表情。
駱雷過來安慰道:“放心吧,隻是大腿骨折,沒有生命危險,孩子小,生命力強,術後恢複得好什麼影響都不會有。”
楊鵬緩緩抬頭,盛滿恐懼的眼中有一絲懷疑。
晶晶輕輕碰了碰他的手,柔聲道:“駱雷不會騙我們的,他說沒事就一定沒事。”
他勉強地點了點頭,下意識將她的手握得死緊,眼光轉向手術室的紅燈,喃喃地道:“如果小正出了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她反射地一震,感覺他身上冰冷的溫度透過掌心的接觸一直寒進她心底。她知道,小正是他的心頭肉,他對這個孩子背負著十二年的愧疚,隻要孩子需要,他可以拿他的一切甚至性命去換,任何人任何感情都無法替代楊正在他心中的位置,當然也包括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沐陽說錯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但這手心手背絕對是不同的。
燈滅了,門開了,楊鵬像裝了彈簧般衝過去,幾乎將醫生撞倒。
醫生連連道:“別緊張別緊張,一切都很順利。”
楊正被推出來,依舊昏迷,臉色慘白若紙,雙目緊閉,小小的身子躺在被單下麵一動不動。如果不是靜脈注射液正在流動,葉晶晶會以為她是沒有呼吸的。楊鵬撲過去,跟護士一起推小正進病房,他焦慮的眼中帶著不知所措的彷徨,仿佛擔心那脆弱的生命隨時會消失。葉晶晶的心狠狠地糾緊,看著手術室的紅燈時,她更多地感到焦急和擔憂,可看到病床上的孩子,她才徹徹底底地感到恐懼,對生命的恐懼。難以想象楊鵬抱著浴血的小正時,該是怎樣的心神俱裂,倘若小正真的出了什麼事,她就是凶手,一個殺人凶手。
她看著病房門關上,雙腿虛軟得不能移動,竟沒有勇氣跟進去,再看一眼那張蒼白的臉。
護士長出來道:“病人至少要24小時以後才會醒,家屬最好輪流看護。”
她茫然地點頭應著,透過病房門的玻璃,看到楊鵬坐在床邊,黝黑的大掌顫抖地撫摸小正的臉,一遍一遍,徘徊流連,似乎要借著觸摸來消除內心的恐懼。
走道裏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池芮在身後搭住她的手臂,氣喘籲籲地問:“晶晶,我剛聽雷說小正出事了,現在情況怎樣?”
她喃喃地道:“沒事了,幸好沒事了。”話說著,就覺得眼前一片花白。
“晶晶,”池芮驚呼,費力地撐住她虛軟的身子,扶著她坐到長凳上,慌亂地捧起她的臉道:“晶晶,你別嚇我,你覺得怎樣?我幫你叫醫生。”
“不用,”葉晶晶無力地靠著好友,緩緩地搖頭,“我沒事,我隻是嚇壞了。”
“你看你這狼狽的樣子,我扶你去雷的辦公室處理一下傷口。小正剛剛出了事,這時候你可要挺住,不然你讓楊鵬一個人怎麼辦?”
她虛弱地點頭,“我知道。”
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幹淨,葉晶晶站在病房門口,深深地吸氣,呼氣,再吸氣,終於鼓起勇氣伸手推開房門。楊鵬毫無所覺,趴在床邊,呆呆地看著小正。
她緩緩地走到他近前,試探地輕喚:“楊鵬。”他不動,再喚:“楊鵬?”他還是不動。她咬了咬下唇,自言自語道:“護士說小正最快明天才會醒,你在這兒陪她,我回家收拾些衣物,順便幫你帶點吃的過來。”
他姿勢沒變,隻是開口道:“我不餓,你記得把小正的迷你DVD也帶來,還有那兩張王菲的專輯,她醒了可能會想聽。”
“嗯。”她閉了閉眼,強忍著鼻酸,“我沒帶鑰匙,你把家裏鑰匙給我。”
他從褲袋裏掏出鑰匙,遞給她,目光依然沒有離開小正。
她接過鑰匙,碰到他的手掌,那大掌依然是冰冷的。還記得結婚那天,她打開房門,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感受他溫暖的溫度,也記得他們並肩依偎著聽《愛情的海洋》,她把手塞進他的掌中,感受他滾燙的熱度。但今天,那雙她一直依賴的手掌冰冷了。她好想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他的手,給予他溫暖和力量,但他卻默默地收回,握住了女兒的手。她蜷起手指,緊緊攥住鑰匙,直到發疼,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居然比鑰匙還冷。
“小芮,我想請你老公幫個忙。”葉晶晶靜靜地坐在那兒,靜靜地說。
“你說,不用跟雷客氣。”池芮應著,順便幫她拉上行李包拉鏈。
“我想請雷安排一下幫我做流產。”
“什麼?”池芮和駱雷同時震驚地看向她。
“晶晶,”池芮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用力地點頭,“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池芮激動地道,“你怎麼能輕易說出這種話?你知道墮胎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那是一個生命,等於你親手謀殺了自己的骨肉,跟殺人犯沒有區別。”
她抬起頭,木然的臉上隻有雙唇機械地開合,“留著這個孩子就等於謀殺小正。”
“不是的,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麼糟糕,你跟楊鵬商量一下,總有辦法跟小正解釋清楚。況且流產對身體的傷害有多大你知道嗎?跟生孩子沒什麼區別,搞不好以後想要孩子都要不成了。”
她依然平靜地道:“我知道,我不是第一次做流產。”
“那你還……”
“小芮,”葉晶晶打斷她,“幫還是不幫,隻需要一句話。”
池芮跺腳道:“不幫。”
駱雷突然道:“你跟楊鵬商量過嗎?”
她靜靜地搖頭,嘴角掀起一抹苦笑,“不用商量了,對他來說,小正最重要。”
池芮插嘴,“他知道你懷孕了?”
她點頭。
“那他什麼反應?”
“沒來得及反應,小正就出事了。”她用力吸口氣,看向駱雷,沉聲道:“小正從手術室出來的刹那,我跟楊鵬有同樣的想法,那就是,隻要孩子平安,做什麼都值得。我隻想知道,你要不要幫我?”
他回望她,平靜地道:“你親口問問楊鵬的意見,問過之後,你若還是堅持,我就找人幫你安排。”
“駱雷!”池芮喊。
駱雷安撫地拍拍妻子的肩,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病房裏安靜得可怕,楊鵬疲憊至極地趴在床頭,聽到開門聲驚醒,回過頭來。葉晶晶放下東西,拿出牙具,輕聲道:“去洗把臉吧,我帶了熱粥,多少吃一點兒,你累倒了,誰來照顧小正?”
他伸手接過,默默地走進衛生間。她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覺得那寬闊的脊背一夜之間就彎了,垮了,不複昔日的雄壯挺拔。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在寂靜的淩晨顯得分外刺耳。楊鵬快步走出來接聽,“喂?是我……幫我取消,我女兒出了事,現在沒空管這些。”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惹得他勃然大怒,“不願意推遲就讓他們滾蛋,天大的事也沒有我女兒重要。”說完用力一揮,手機甩到牆上,摔成兩半。
葉晶晶驚得一顫,瞪大眼睛看著他鐵青的臉。他的目光撞到她,眸中的戾氣稍稍減緩,抹了把嘴角的牙膏,轉回去繼續洗臉。好半晌,她緩緩地走過去,一塊一塊地拾起手機殘骸,試著把電池裝上,但裂開的機殼卻怎麼也對不攏。
“壞了,別裝了。”他的聲音響在頭頂,沙啞低沉。
她停下,一會兒,眼眶內濕熱的水氣凝成水珠一滴一滴落在破裂的手機上。他歎口氣,在她身邊蹲下,緩緩地伸出手,將她的頭攬在懷裏。
她丟掉手機,緊緊環住他的腰,窩在他胸前流淚,不停地喃語:“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小正會跟你一起回來,我應該看清楚情形再說的,對不起,對不起……”
他輕輕地順著她的發,歎息道:“別說對不起。”
她猛然噤聲,哽咽卡在喉嚨口。別說對不起!她最討厭別人跟她說對不起,因為那於事無補,尤其是最親的人,一聲對不起,意味著曾經最深的傷害,而她卻跟他說了。將心比心,這一聲對不起,她怎能說出口,怎忍說出口?
走出病房,池芮衝上來,急切地抓著葉晶晶問:“楊鵬怎麼說?”
她沒有回答,隻是平靜地對駱雷道:“請你幫我。”她沒敢告訴池芮,她根本就沒開口,也無法開口。
池芮咬牙道:“楊鵬這混蛋。”說著就要衝進病房。
葉晶晶一把拉住她,含淚搖頭,道:“當我求你,幫我。”
“我……你……唉!”池芮歎氣,求助地看向丈夫。
駱雷沉吟片刻,道:“跟我來。”
池芮高叫:“駱雷,你瘋了,她腦筋不清醒你也跟著發瘋?”
駱雷握住妻子的手,依然一副“相信我”的表情。
池芮滿懷疑慮地跟著他,三人走進婦產科手術室,駱雷指著外間的長凳道:“你們在這兒等我。”然後走進藍色布簾遮起的內室。
簾子掀起的瞬間,葉晶晶看到一隻用力到指節泛白的手,想必那手的主人正在經曆著揪心的疼痛。滿室的消毒水味道充斥著鼻端,令人厭惡得想吐。她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思緒飄回到很久很久以前,曾經,她就躺在一條雪白到令人驚恐的床單上,任冰冷的工具在她體內翻攪。那感覺,那過程,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閉上眼,似乎還能感覺到一個未成型的生命隨著醫生的每一個動作而流逝。
“行了。”裏麵傳出醫生毫無感情的聲音,簾子掀開,駱雷和一個麵部神經僵硬的醫生一起走出來。
等在長凳上的男人進去將一個女人扶出來,那女人臉色慘白,雙目直勾勾的,下唇一排清晰的齒痕尤帶血絲,嘴裏喃喃地道:“我殺了我們的孩子,我殺了我們的孩子。”
男人安慰道:“梅,別這樣,我們還年輕,要孩子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