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它木頭木腦地看著水碗遲遲不行動,她催促道:“你再不喂他水喝他就沒命了,到時別怪我。你的嘴又尖又長,應該可以喂到他嘴裏的。”

“吱吱。”猴子抓耳撓腮,好不開心。哈哈,鬆子啊鬆子,你也有今天。

“閉嘴!”烏鴉狠瞪它一眼,任命地吸了口水,想想不甘心,又把水給吐了出來。她正要開罵,卻見它飛到溪邊,自己弄了溪水含在嘴裏。

“哇哇。”哼,我自己不會取水啊,要你用碗接。

鬆子飛到男子的胸膛上,悲壯地開始完成偉大的使命,在男子一排整齊的牙齒被啄碎前終於將水喂進了他的口中。

鬆子烏黑的眼中有淚。

“真懂事,做成功了一件事情竟然這麼感動。”她衷心地讚許著,開始幫男子推拿頸部和胸口,其實她也不知道動作對不對,看以前村長怎麼治療中暑,就依樣畫葫蘆地做將起來。

鬆子白了她一眼,躲到一邊哀悼。

嗚嗚嗚,它的初吻,它珍藏許久的寶貴初吻就這樣沒有了,這是什麼樣的世道啊,教它怎麼對得起夢中的那隻漂亮烏鴉?嗚嗚嗚。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工夫,男子的額頭上漸漸沁出汗珠,臉色也由蒼白轉為紅潤。又過了一會兒,他睜開了眼睛,環視四周動物驚喜的目光,男子露出一個安撫的笑,然後看向正準備再接再厲掐他人中的她,虛弱地說道:“謝謝姑娘救——”還沒說完,又暈了過去。

不過這次好像大夥兒都不怎麼驚訝,因為他的肚子響起了簡直震耳欲聾的“咕嚕”聲。

要餓到什麼程度才有如此浩大的聲勢啊!“他平時都不吃飯嗎?”她詫異地問跟他一起來的四隻動物。其中三隻低下了頭,烏龜則索性鑽進殼裏。

“原來他一直都很餓。”鬆子現在才明白並不是長成人形的生靈都不用吃東西的,不能怪它啦,它以為人吃東西隻是為了打發時間而已,不是一定要的嘛。

“真奇怪,他餓了為什麼不自己去找東西吃?”土堆斜睨了主人一眼道。它們幾個都是自己找的啊,莫非之前他一直等著它們弄東西回來給他吃?

“你忘了他有好幾回在挖草根?”茶杯很得意——還是它觀察仔細。

“原來他喜歡吃草根。”銅板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但是最近都沒有挖啊。”

“可能吃膩了吧。”茶杯猜想。

“那現在怎麼辦?”土堆問。

四顆頭顱一致看向怔怔地立在一邊的她。

她是越看越奇怪。

雖然聽不懂,但它們剛才的樣子,像極了是在互相講話。

動物之間是能夠聽懂彼此說話的嗎?真神奇喲。

“哇哇。”

你別站在這裏發呆啊,快想想接下來怎麼辦?

烏漆墨黑的身影又在她頭頂上盤旋;小小的烏龜又咬住了她的裙擺;猴子爬到主人身上向她滑稽地作揖;狼狗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她。

這簡直是軟硬兼施嘛。她仰頭看看天,才知道經過這一陣折騰,太陽都已下了山。

無力地抬起手,指向那群羊。“你們,把他抬到我家去。”她認栽還不行嗎?

按照往常的習慣,村民們都已經在村頭等著把自家的羊兒接回去。當他們看到成群結隊的羊兒馱著個赤膊的年輕人,視若無睹地打他們身邊走過時,心中的詫異不言而喻。

“意暄,這是怎麼回事啊?”

夏意暄苦笑著攤攤手,“我也不知道。這人突然間從草地邊那個山坡上冒出來,然後就暈倒了,咱們的羊竟然都聽他的話。”

“怎麼會暈倒呢?”村人純樸,遇到這種怪事,先關心的不是自家的牲口,而是陌生人。

“先前是中暑,後來是餓的。”她抖了抖挽在臂彎上的棉襖,“他穿這個。”

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看著這件破舊的棉襖,集體被嚇愣在原地。愣了很久才有人緩過來說道:“怪可憐的。你先回家看給他弄點兒什麼吃吧,羊我們一會兒上你家裏去領。”

她點點頭,尾隨羊群前進的方向而去。

家裏的門一向不上鎖,所以當看到土堆已經把那男子堂而皇之地搬到惟一一張床上時,她也不怎麼驚訝。

大熱天的,食籃裏的東西放了一整天怕是已經餿了,家裏一時間也拿不出別的東西好吃,她正準備去廚房生火做飯,老村長慢悠悠地踱了進來,手裏還端著個大腕。

“意暄,聽說你今天救了個人回來?”才回到家,就聽婆娘說起這事。村裏好多年沒有出現過陌生人,他這個做村長的自然要來看看。

“不是我救的,是他養的動物還有咱們村的羊。”她接過村長遞來的白粥,走進裏屋放到床頭小幾上,對烏鴉說:“你喂他吧。”然後無視於它的嘶聲抗議,走回去和村長在桌邊落座,原原本本講了今天的事。

村長聽完之後捋著花白胡子沉思了許久,才問道:“你在太陽底下曬了這麼久還是沒犯病?”

“嗯。我也覺得奇怪,之前還很難受,上了山坡就沒感覺了,後來下來還是沒事。”

“那麼就不是山坡的緣故——”忽然他眼睛一亮,“莫非是那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正在這時,裏麵傳來烏鴉急促的叫聲,聽起來似乎很高興。

“可能是那人醒了。”她說。

村長首先站起身,往裏麵走去,“我們去看看。”

剛踏進屋二人就呆了一呆。

這屋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涼快了?裏屋外屋,恍如兩個季節。

往床上看去,隻見那男子已經倚在床頭,自己喝著粥,那樣子,說狼吞虎咽決不過分。喝完了之後還意猶未盡地舔著粘在碗壁上的飯粒。

村長有些失笑,“他可真餓壞了。”

男子聽到人聲,抬眼望去,看見了站在門口的二人,有些尷尬地把碗放到幾上,放好了之後還是忍不住用手蘸了最後一粒飯送進嘴裏。

村長笑著搖搖頭,“你要是還很餓的話,我叫意暄去我家再端幾碗來吧。”

男子自然猜到她就是老人家口中的“意暄”,一雙企盼的目光直盯著她不放。

眼看烏鴉和猴子又要衝到她跟前“哀求”,意暄拔腿出了門。

竟然被動物威脅,唉,她好命苦。

等到從熱情的村長夫人手中接過一整鍋粥回到家裏時,屋裏兩人簡短的談話已接近尾聲。

“那就這樣吧,意暄這裏還有一間空屋子,你先在這裏安頓下來。”

“好的,謝謝村長。”

他要留下?而且住她家?意暄想到那四個動物就一個頭兩個大。

“村長——”家裏有空屋的不止她一戶啊。

村長回頭看著她,和藹地說:“意暄,以後他就是咱們村的人了,暫時住在你這裏,兩人也好有個照應。”

“我……”可不可以不要?麵對村長善意的目光,還有那個人普渡眾生的笑容,反對的話更在喉嚨裏就是說不出口,“好吧。”

“對了,他失去了記憶,什麼都記不得了,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你要多擔待點兒。”村長輕描淡寫地說道,好像失去記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的頭更大了。

竟然還失憶?

麻煩,絕對是麻煩。

“那你也一定記不得自己的名字了?我給你起一個怎樣?”

她剛想說這人既然給動物都起了名字,自己的恐怕也一並解決了,不用別人費心。可又聽那人說:“我沒有名字,村長肯幫我起當然好。”

“這樣吧,你姓我的姓,今天是大暑,你就叫盛大暑,怎麼樣?”

男子還沒說話,夏意暄已經滿臉黑線地走上前去,像是在忍耐地說道:“村長,‘盛’本來就是大的意思,您再叫他大暑,好像不太好。”何止不太好,根本就是難聽死了。

“哦?是這樣嗎?原來我的姓是大的意思啊!”五十多年用下來,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姓氏的含義,村長恍然大悟,非常開心,“那就把大字去掉,叫盛暑,怎麼樣?”

“我……我沒意見。”其實——還是不怎麼好聽。

“謝謝村長!盛暑,盛暑,我是盛暑……”那男子反複念叨著自己的新名字,看來興奮極了。

“你不是給自己的動物都起了名的嗎?怎麼反而沒給自己起?”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他看向她,先是拿過她手上的那鍋粥掀開蓋子用力聞了聞,才一邊盛到碗裏,一邊解釋:“我給它們起名字是為了叫起來方便,沒有人叫我,我起名字做什麼呢?”

意暄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忽然間覺得,他好像——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