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2 / 3)

“元總監,我想提醒你,你是設計總監,不是人事總監。”喻顏聳聳肩,似乎頗為遺憾。

“你人事部所要做的,就是應各部門的要求,招入適合的人。現在我覺得紀小月非常適合做我助理。直接錄取她豈不是又節約了我部門的時間,還省了你人事部四處覓英才而不得的窘迫。”又拿人事總監來壓他?好歹自己也是總監。大家平起平坐,憑什麼要受她的鳥氣。

“不好意思啊,元總監。我得先判斷她是不是適合作為雅麥的員工,才考慮你的興趣愛好。”這個女孩子所謂的適合,應該是那清秀無比的容貌和那股子激發男性潛在保護欲的羞怯模樣吧?慚愧得很,同樣身為女人,她沒有那份憐香惜玉的閑工夫。

“四個月後,就是卓新公司的公開比賽。我需要小月的幫助,才能贏得這個大客戶。”老總早在年初就將贏得卓新大賽視作公司年度大戲。卓新是全國最具盛名的模特公司。專伺模特發展的卓新公司身為紀氏國際旗下的子公司,並無涉足服裝界的興趣。此次卓新如此大張旗鼓地舉辦服裝設計大賽其實就是為幫自己尋覓能長久合作的內地夥伴。若是能奪得大賽金獎,無疑就是傍上了卓新這個大客戶。而憑著卓新背後紀氏這個強大國際背景,雅麥等於領到了一張長期純金飯票。

“你是在威脅?”翦瞳沉了沉,喻顏笑意卻未減。

“如果你這麼認為,我也沒辦法。”他痞痞地一笑,有些無賴。

“換言之,”喻顏微垂眼簾,讓人看不到她內心的痕跡,“沒了她的幫助,你便贏不了?”

“你……”元皓一時語結,張揚的濃眉因氣惱而糾纏。

“既然你這麼倚重這個沒有天賦,沒有經驗的應屆生。那好,我尊重你的選擇。”長卷的睫毛倏地翻起,一對晶瑩的眸子閃亮地對上他,“不過,有個要求。”

元皓看著那眸中的篤定,心中隱隱泛起不安,這個陰險的女人定是又想好了什麼陷阱讓自己去鑽。不管了,反正這設計大賽是必須參加的,小月也是他決心留下的。

“你說吧。”管他前麵是刀山火海,他闖定了。

“那就麻煩元總監立個保證書,設計大賽的金獎或是……”她唇邊的笑意漸濃漸深,“自動辭職。”

“好!”元皓沒有一絲猶豫,一口應下。

一直垂頭坐在一旁的紀小月錯愕地抬起頭來,不敢相信地望著眼前的元皓,似乎是驚訝於他竟然這樣不留餘地就允諾了下來。卓新的設計大賽,連進前十都是無上的榮耀。這金獎豈是這麼輕易就能奪下的?他瘋了嗎?若是沒贏,他將同時麵對的是失業……不敢想象他若是與金獎錯失交臂的結果。

“紀小月,歡迎你加入雅麥。”喻顏筆直地立起身來,衝著紀小月優雅無比地伸出手來。

紀小月惶恐地望著那隻保養得完美的玉手,遲疑著不敢握上去,這一握很可能就握去了元皓今後的職業生涯。

“你不會得逞的。”元皓先一步握上了那隻手,眼中是誌在必得的自信,“金獎非我莫屬。”

“那該為公司有你這樣的人才而慶幸。”喻顏微笑著收回手,眼中笑意不減。

“小月,走吧。”

被喚的人踉蹌跟上大步跨出的人。

目送兩人離去,喻顏自紙巾盒中抽出一張濕巾來,輕輕擦拭著被元皓握過的右手,唇角溢出的笑久久不散。

喻顏輕揉太陽穴,閉目給疲勞的雙眼暫時休息的時間。她花了整整一星期,總算將休假期的空缺給補上了。

悠悠拿過桌上仍冒著熱氣的咖啡來,輕輕抿上一口。嗯,很享受地歎了一口氣。是她喜歡的味道,加奶不加糖的香醇咖啡。

注視著桌角那盒沒有喝完的牛奶,她輕觸了一下盒身氤氳的水汽,手指所到之處,水汽受熱凝成一滴飽滿晶瑩的淚來。難道這牛奶在替送它來的人不值嗎?

他很了解自己,知道她在回來的這一周鐵定會密集加班。知道她工作時不喜歡被打擾所以放下東西便無聲地離開;更知道她喝咖啡向來是不加糖隻加鮮奶,所以體貼地為她用微波爐熱好咖啡。牛奶盒下的便箋上寥寥數語卻透著滿滿的關懷,“夜深了,早些歇息。切勿累著。”剛勁有力的簽名若是放在協議書上,便是數億的價值,可如今卻隻淪落到被她捏成一團,扔入廢紙蔞與垃圾為伍。

拿人薪水,盡己本分。她喻顏做人的原則向來是等價交換,銀貨兩訖。別人休想欠她一分,她也不會多貪一毛。她的世界沒有情義可講,不過倒也是省了不少情感要挾。

“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你就如何如何吧。”

“上次是我幫你,這回也希望你能幫忙。”

“是朋友嗎?是朋友就幫我處理一下。”

“你若不怎麼樣,我們就絕交。”

這些話都會是自誰口中說出?自小到大的玩伴?求學時的摯友?沾親帶故的親戚?好幸運,她沒有這些無聊的麻煩。“情”這東西是世間最荒唐的笑話。自她懂事起,便不知什麼是親情、友情、愛情,她不但生活得比旁人好,更是落得輕鬆愜意、無牽無掛。所以……眼神又落回便箋,他注定是無功而返的。她的世界既不需要愛情也不需要嗬護,她有著自己全心全意的愛護。自己,多可靠的愛人,永遠不會背叛,不會變心。

口中驀地一涼,這才發現失神太久,杯中的咖啡已經涼透。抬腕看表,已是淩晨兩點,差不多是回家的時間了。

紅色寶馬緩緩駛出地下停車庫。喻顏打開車燈,照亮前方的林陰道。燈影中意外瞥見兩個略顯眼熟的身影。喻顏放慢車速,後視鏡中一男一女正倚樹擁吻。而那男人身旁停著的那輛藍白相間的摩托車不是元皓的又是誰的?

“哼,男人。”喻顏不屑地搖了搖頭,重重踩下油門。後視鏡中,那對仍繾綣的身影漸漸凝為一個黑點直至消失不見。這就是他為了紀小月連軍令狀都敢簽的原因吧。世間沒有免費的殷勤,如此賣力地想留下她,還不是圖個近水樓台先得月。

輕輕舔了舔略幹的唇,她尋思著,是不是有著兔牙的女孩子讓男人吻起來,感覺更好一點?那如果兔牙女恰巧愛上兔牙男了呢?無意間觸到車頂鏡中一臉正經思索著的自己,不禁歡快地笑出聲來。一個淩晨兩點多在高速路上開著寶馬的獨身女人,竟然以一副嚴肅的樣子思考著這麼無聊的問題,原來自己也是個挺無聊的女人。

打開房門,喻顏隨手將鑰匙扔在茶幾上,按下電話的留言回放鍵,輕輕倒入米色沙發中。

“顏,巴塞之行還愉快吧?沒見到我是不是有些許的失落?不要著急,等我忙完手上的事,很快就會來找你的。”低沉而極有磁性的輕語像極豎琴最後那根弦被撩動後的顫鳴。

有意思,她在夜色中托腮凝視著那部仍在徒自言語的電話機。他這隻永遠隻會追在自己身後的貓,終於厭倦了追逐的遊戲,決定主動出擊了?坐以待斃不是她的風格,可是不知為何,當三年前她初到上海後,就決定放棄那種漂泊遷移的日子。莫名就愛上這座城市的繁華、質樸、時尚、古典,集如此多的矛盾於一身,還真是對極了自己的胃口。

她從來都知道他的可怕。經過歲月的曆練,他早已不再是那個被自己扔在巴黎街頭時一臉錯愕的青澀少年了。即使三個月就搬一次家,也不足以躲開他那遍及世界的情報網,那就索性以不變應萬變吧。說起來,自北海道一別,與他也有三年未曾蒙麵了。在這座深愛的城市中,她揣測著,彼此會以怎麼樣的方式見麵呢?他會不會再次落敗?竟然隱隱地,有了些許期盼。這樣複雜的人生還真是美好。對仇恨的人,竟然生出了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