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神·啟
鑄劍師引以為豪的是什麼?莫過於名俠手執其劍,行俠江湖,劍名因俠名而得以傳揚四海。
在鑄劍師眼裏,“鑄劍宗師”金三全這一生已足矣。因為當今天下最負盛名的兩大劍俠,所仗之劍全出自其手。風吟劍已然成為“天涯劍客”付之輕的象征,它那劃破空氣時的吟鳴,讓匪族敗類聞之喪膽;“浩然俠”西門凱與浩光劍更已人劍合一,江湖傳言,劍光一閃,萬惡潰散。
雖因鑄劍而在江湖享有大名,但“鑄劍宗師”這個尊號,金三全從不以為意。對於名聲,他向來淡漠處之,即使許多年前當朝聖主給予的天大榮耀,他也不以之為傲。他從沒忘記,自己隻是個卑微的鐵匠。
如今金三全已步入暮年,他開始經常想起過去,想起過去兵荒馬亂的歲月。每次夢回盛年,他總會看到通紅的鐵塊,感受到炭火的灼熱,聽到清脆的敲擊聲,感到幾星火花飛濺到手臂上像針紮。夢繼續,一件件神兵利器,伴隨著淬火的白煙消弭,降臨亂世。接著孔武有力的士兵把兵器運往前線,整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每次捷報傳來,鐵匠們全興奮地抹一把汗膩黝黑的臉,咧著嘴衝他憨笑,作為軍營裏的鐵匠大師傅,他知道憑借自己的技藝再次保全了自己和兄弟們的命。對於交戰的雙方,他無法判定誰正義誰罪惡,但聽到勝利的號角,即使知道背後是數萬人的相互殺戮,熱血卻本能地沸騰起來,即使在夢裏也能聽到血液奔湧的聲音。
不過夢醒時,他又會跌入陣陣恐懼中,他不知道在那段殘暴的歲月裏,自己究竟鍛造了多少令前朝軍隊心駭的利器,更不知道那些利器斷送了多少人的性命。自己的罪孽究竟有多深,致使我失去老三、老四兩位愛子?自己的罪孽肯定十分深重,不然老天爺怎麼會帶走雲容,讓我孤獨至今。
江湖從來風波惡,如今更是暗流湧動,此時金三全不但想起了永遠改不了的過去也想起了無法預知的當下。想到種種,從心底傳來的絞痛,讓他痛苦地睜開了眼。
說來神奇,剛才歪坐在太師椅上打盹的金三全,雙目垂閉,整個人沒有一絲生氣,仿佛木雕泥塑的一般,但當他睜開眼,矍鑠的目光使得他顯得生機勃勃。
“莊主,七少爺恭候多時了。”垂手站立管家輕聲說道。
“父親。”七少爺離開椅子,走到廳中央。
金三全看了一眼兒子,愛憐的眼神中竟帶著些許慌亂,隨即用命令的目光對管家示意了一下。
管家立馬端起一個細長錦盒走到七少爺麵前,伸直雙臂,恭敬地將錦盒遞送過去。
“打開它。”金三全說,聲音如鋼鐵般冰冷。
七少爺一抬手,打開錦盒後,不出所料裏麵躺著一柄劍。從小到大,父親送給他的東西隻有劍。他沒有多看那柄劍一眼,取出後提在手裏,忽然感覺這柄劍沉而不重,與往常父親給自己的劍全都不一樣,心裏雖然暗暗詫異,但嘴上一句話也沒說。
“江湖不是惹是生非的地方,此次你去的都安城是皇城帝都,更容不得一點差變,這柄叫無傷劍,沒有開過刃,你不懷殺心,他人也不會殺你,你帶著它用來保命。”
七少爺默然依舊。
“聽見了嗎?”金三全頓時怒叱。
“是。”七少爺低聲應道。
金三全在心裏暗暗歎了一口氣,老七從小便采用這麼一種盡量少說話、完全聽話的方式麵對自己。也許他一直在自責,因他的出生帶走了娘親的生命,認為當爹的永遠不會原諒他。許多次金三全很想同老七打開心扉好好談談,告訴兒子雲容的死是天意,是作父親的欠下的債,但他不知道如何開口。每次看到老七俊秀的臉,他難免想到雲容的一顰一笑,這讓他心緒複雜,總不能以一種正常的父親身份去交談。
“你從未出過遠門,這次去見韓將軍,凡事聽從申管家的安排,一路上多學習怎麼行走江湖。”金三全咳嗽一聲後說。
“是。”
“請莊主放心,手下一定好生照顧七少爺,您交代的事也一定竭力辦好。”申管家忙回道。
金三全微微點了一下頭,又望向七少爺說:“你到了都安城,見完韓將軍,去一趟徐記鐵鋪,見到徐鐵匠的女兒,若是心裏喜歡,就告訴申管家,讓他幫你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