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成成便辭去了醫院的工作,搬了進來。當豪傑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時,這個小家夥馬上從病懨懨的狀態恢複到龍虎精神,一切就似回到了三年前一樣。

這天下午,夏成成也見到了那位小少爺——高拓的兒子!阿娟說得對,那是一個非常可愛乖巧的小家夥,而且他是如此的漂亮,大大的眼睛、濃濃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尤其是那兩片嘴唇薄而微微地往後咧開,就算不笑的時候,他的臉上也看不出任何陰霾、不快樂。

可是,夏成成卻不喜歡他,正因為他太漂亮,所以反而不像高拓!他的身上連一絲高拓的影子也沒有!

幸好,他是非常乖的孩子,平時又特愛睡覺,所以多半時候他都在睡眠中度過。而且,他好像也並不很喜歡夏成成,想玩時總是纏著阿娟,阿娟也樂得陪他。

阿娟是個非常好相處的人,她總是和和氣氣的,帶著親切的笑容。就算看到夏成成把豪傑抱進房間時,她也不以為意,隻是說:“英小姐,太太不太喜歡動物,你別讓它到處亂跑。”

夏成成一愣,隨後淡淡地道:“我知道了!其實它和人一樣,隻要對它好的話它也很懂事的。就像你們的小少爺,你對他好,他也喜歡你,對不對?”

阿娟想了想,點點頭:“對!太太經常早出晚歸,先生也一年難得回來一次,小少爺其實蠻可憐的。”

“先生?他不是天天回來?”坐在床沿上,夏成成小心地問。她點點頭。

“對啊!我們搬來快三年了,我隻見過他兩次,好像很凶!”

“是嗎?”夏成成愣了愣,豪傑跳進了她的懷裏,她便本能地接住它,輕輕地擁著它,陷進了沉思裏……

相形之下,太太就不是一個和氣的人了,她多半時候都不在家裏,早出晚歸,常常帶著滿身的酒氣,然後跌跌撞撞的奔進浴室,大吐特吐著。偶爾在家時,她就坐在沙發裏默默的抽煙,修長的手指,頹廢的表情,煙霧中的她竟也散發著致命的迷人魅力。

“夏英!”

有一天,夏成成正從外麵進來,她叫住了她。她們很少見麵,而且她似乎有著滿腹心事,總是呆呆愣愣地陷入沉思裏,所以就算見了,她也不見得有心思注意夏成成。

“什麼?”夏成成一怔,站住,以為她要問小少爺的事,便道:“小少爺剛睡,你放心,他的身體很好。”

“不是!”她搖搖頭,點了點對麵的沙發,示意她坐下:“我們談談好嗎?”

夏成成一怔,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和自己談,她們之間有什麼可以談嗎?不過,她還是按照她的意思坐下了。

“知道嗎?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你見過我嗎?”她愣愣地注視著她,思索著。

夏成成一怔,有些心慌,難道三年前她看到她了?不會啊!

“不!”夏成成搖搖頭否認。

她扶住頭,放棄了思索,吸了口煙,又說:“你有男朋友嗎?”

夏成成又一怔,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問這些。見夏成成搖頭,她又問:“有沒有試過愛一個人嗎?”夏成成沉默了,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愛?她當然愛過。隻是有著太多的情非得已。

她看來很不開心,按滅煙頭,她把頭靠進背後的沙發裏,夏成成看著她,不知道該走還是不該走,她的聲音隨後輕輕的響起。

“你一定沒愛過,愛一個人多痛苦啊!尤其是像我這樣,曾經我也快樂、幸福過。天真地以為他是愛我的,於是我把我的所有都給了他,到頭來,他竟對我說,他愛的是另一個女孩子——你知道嗎?我什麼也沒有了!”

她在說高拓嗎?夏成成站起身,不願意聽她的故事。

樓上傳來哭泣聲,於是夏成成便急急的衝上樓。這場聊天宣告失敗,當夏成成弄妥孩子折下樓時,她已出去了。夏成成搖搖頭,搖去心底的不愉快,走進房間。

豪傑正在追逐嬉戲,它永遠都會那麼輕易的忘卻病痛和不快樂。一看到她,豪傑馬上飛躍過來,她便不由自主地往後倒去,倒進床裏。

“嘩!豪傑,瞧!把你的新衣服都弄皺了。”夏成成拉了拉它身上,昨日剛做好的裙子,笑著搖搖它的頭。

和它在一起,永遠都是快樂的。隻是!少了英雄!

英雄到底在哪裏?

鈴——

門鈴響了,她陡然一震,是他回來了嗎?她的心狂跳著,下意識地走到門邊,把門拉開一條縫,觀望著,不知道為什麼,她竟非常地想見見他,哪怕一眼也好。

“阿娟!阿娟!”福伯叫著,福伯是上次那個為她開門的老人。

“唉!”阿娟從廚房裏答應著跑了出來,經過她的門邊。她一驚,慌忙把門關上,坐在床沿上,她的心狂跳著,不知該不該出去。

“喵!”豪傑輕輕地用頭蹭了她一下,她低下頭,便看見它那對圓圓的眼睛帶著同情。

“你也想見他,對不對?”

“喵!”豪傑垂下頭,叫得輕而哀傷。她歎了口氣,站起身,再次把門拉開。阿娟的聲音仍在鐵門處。怎麼?難道不是他——

走到玻璃門前,夏成成便看見鐵門口站著個男人,正和阿娟談著話,隔得太遠,夏成成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也看不清那人的臉。他穿了一身深藍的西裝,很高,用手支著鐵欄杆,時不時地用頭碰碰鐵欄,仿佛阿娟說的每一句都觸動著他的心。

夏成成折回房間,對此不怎麼感興趣,但心底隱隱然有些失望。

日子過得很快,卻也很難熬。在這裏,夏成成時時刻刻都在擔心高拓會不會回來,又時時刻刻期盼著他回來。矛盾、思念磨練著她的意誌,於是她變得敏感又多疑。事實上,這個家是如此的怪異。

已經一個月了,高拓從未出現過。而那位太太整日早出晚歸,嗜酒抽煙,又常常發呆甚至流淚。慢慢地,她發覺她其實真的如阿娟所說,非常的可憐。她也常常翻著相冊,對著照片默默出神,那分刻骨的沉重甚至超越了她。

那天,夏成成坐在花壇邊的階梯上,太陽很暖,豪傑就在她的懷中。她很喜歡這樣坐著,身後花壇裏的雜草她也弄幹淨了。前幾天,她讓福伯買了些已經開花的秋菊,種在花壇裏,看上去挺不錯,至少有了點生氣。

鐵門口徘徊著的人影吸引了她,他沒有按門鈴,一直在那來回踱著步,猶豫著。她下意識地走過去,幾乎第一眼,夏成成就認出那是上一次阿娟開門談話的那個男人。

“你有什麼事嗎?”夏成成問,他很帥氣,寬寬的額頭,濃濃的眉下一雙大大的眼睛。他的嘴唇薄而漂亮,總是不由自主地帶著笑意。那是一張很吸引人的臉,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的時候,她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似乎在什麼地方看見過他。

“太太,太太又出去了嗎?孩子好嗎?”他的聲音焦慮、痛楚帶著顫栗。

聽見這話的夏成成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的確見過他,就在太太幾乎每天要翻的那本相冊當中。一個偶然的機會讓她替酒醉的太太收拾房間,就看見太太的手裏握著他的照片——

“要不要進來,太太和小少爺都很好!”夏成成道。心中卻在揣測著他們的關係,他的表情讓他想起高拓!

“不用了!我走了,別告訴她我來過。再見!”他走了,那高大的背影看起來沮喪頹廢。

夏成成怔了怔,下意識地衝了出去,叫住他:“等等!”

他的車停在轉彎口,聽到夏成成的聲音,他停了下來。轉頭不解的注視著她:“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