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沉澱(3 / 3)

韓硯皺起眉頭,摸著下巴,不可能啊,怎麼可能會猜到呢,要說也該是葉祁,為什麼偏偏是他呢?

顏小舟收回目光,不經意地掃視了一下整個房間,然後走到飲水機旁倒了杯水,右手不動聲色地掠過水桶後麵那個隱秘的角落,然後自然地回到原處,“學長,還有什麼事嗎?”他不亢不卑地問。

韓硯搖了搖頭,示意他們離開了。走下樓梯的時候,顏小舟才從荷包裏拿出那樣東西:透明微型竊聽器。雖然不能隨便進辦公樓,但純淨水是從外麵來的,隻是她就沒想過,換水桶的時候這東西很容易被人發現,要真穿幫了這可是刑事罪。

按下手機的綠鍵,顏小舟的語氣有些不悅:“你搞什麼,也太玩火了吧?”

越寧在那一頭愣了一下,“關你什麼事?”

“你再說一遍!”他的聲音居然帶上怒意了。

越寧頓感稀奇,想他顏大少爺何時為什麼事上過心發過火,這會兒居然化身暴龍衝她噴火,這也,這也——太榮幸了吧!“我錯了。”趕緊收回爪子,生怕惹火那隻蠍子,顏小舟什麼人她不知道,要真把他惹火了就算同歸於盡也要拉你墊背。

“知道錯就好,別再搞些有的沒的,拖我的後腿。”

靠!越寧當下在心裏罵開了,早知道這小子還是為了他自個兒。

顏小舟聽著她在那邊哼哼,撇嘴笑笑,“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合作啊?”

“合作什麼?”

蠍子尾巴揚起來了,“競選學生委員會啊,你不會認為我光待在主席團就滿足了吧?”

“關我什麼事?”

“你不是很想去德國看世界杯嗎,你很喜歡那羅馬王子托蒂吧?”笑眯眯地引誘著,也不知當初是誰指著電視說不就一外國莽漢搶著十幾塊的破球嗎,帥個屁——“怎麼樣,從小鬥到大,好歹也合作一回試試,再說你也看不慣那幾個所謂學長吧,都喜歡把人耍著玩。”說話的人不臉紅,也不想平時最喜歡耍人玩的就是他自己。

激將法是對她不管用,可也要看是什麼人在用啊,跟這丫頭糾纏了十四年,她什麼思維難道他不懂?

越寧在電話那頭想了想,突然很認真地問了一句:“你確定這次不是在利用我嗎?”

顏小舟怔了一下,“我什麼時候利用過你?”

靜靜的呼吸聲從另一麵傳來,仔細分辨著,竟還帶著清脆的水滴聲,難道她在哭?顏小舟心頭一顫,操場的嘈雜聲都被隔離開來,整個世界好像就隻剩這一部電話,和仿佛在身後不遠處的憂傷吐吸。

“……你哪次沒利用我?”她說,聲音像是隱忍著傷感。

“我保證,以後都不會。”

以後都不會,那這次就會了?深吸了一口氣,越寧說:“顏小舟,就算被你利用,我也認了。”說完就掛上電話,把剛才故意放倒的可樂瓶撫正。

我認了,多麼真情實感啊,她越寧這輩子沒說過這麼假這麼有感情的話了,你顏小舟盡管一邊感動去吧。想著想著把頭悶在被子裏一陣狂笑,等笑完了,起身經過書桌,掃過窗子卻發現樓下正站著一個人,望著這邊,眼神是不同尋常的深邃。“咯噔”一下,心像被什麼軋過了,明明熟悉了十四年的人,一下子就朦朧起來。

那一晚,越寧沒睡好,因為,因為……宿舍裏跑來兩隻老鼠!

從一樓到三樓,把這邊的女生宿舍鬧得雞犬不寧。越寧有兩大弱點,一是怕水,二是怕老……那個鼠,那毛茸茸的小東西,光是說起來都毛骨悚然。也不知是誰最後喊來學生會的,顏小舟他們到的時候,就看一群女生穿得飄飄然地站在夜色當中,個個都是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見帥哥到來,一波一波自動往這邊擠,梨花帶雨地講述方才的動亂。

顏小看舟偏過頭,就見越寧一個人蹲在旁邊,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心裏一緊,不知怎麼地就被這畫麵給撼動了,因為這一刻的越寧看起來太孤獨,孤獨得好像全世界的孤寂都背在她一個人身上。

越寧沒什麼朋友,這點顏小舟是清楚的,顏路那小子占有欲特強把她當自己的所有物從小到大費盡心思趕走她身邊一個又一個想要親近的人,久而久之的,她也就忘了該怎麼交朋友,除了顏路跟他,連可以說話的人都沒幾個。

越寧的家庭也是比較特別的,爸爸是《國家地理雜誌》的記者,整天在國外寫生;老媽是個明星,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有半點外露。散夥以後他們各奔東西,從小到大,身邊惟一的能照顧自己的長輩也就是走馬燈似不斷變幻的保姆。

越寧是孤獨的,且她的孤獨永遠是難以言喻的,她表麵淡漠自尊心都比誰都強,就算你捅她一刀子她也會帶血笑著絕不低頭。

這時顏小舟走去,拍拍越寧的肩膀,她微抬起頭,露出蒼白的臉色,沒心沒肺地笑笑,額頭上落下一滴冷汗,顏小舟隻當她是嚇的,靠近一步就想安慰。哪知步子還沒站穩一個拳頭就掃了過來,越寧絕不是什麼跆拳道九段空手道十段,但單看那兩下也錯覺這是個練家子,小時候她爸隨手教了她兩招軍用的防身術,就這麼活學活用地用到現在。

顏小舟憤憤地按著下巴,“你幹嗎?”

“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兩隻老鼠是誰丟進來的,敢連累我,找死啊你。”看來是被老鼠嚇得不輕,連聲音都帶著那麼點殺氣。好吧,必須承認越寧還有一個致命弱點,那就是太聰明,太聰明的女孩子總是不遭人疼的,尤其放到顏小舟這種人眼前,惟一的好處就是有利用價值,不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越寧的存在對他來說就像是定時炸彈,不可預計又太具威脅,無怪乎從小到大都忙著怎麼把她整垮,直到後來才悟到那根本就是個爆笑的錯誤,對一個沒有目標沒有欲望的人,你怎麼能整得垮?無欲則鋼,那是世界的真理。所以最後他改變了主意。

顏小舟往後退了一步,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一陣壞笑,“越寧,你看後麵那是什麼?”

越寧一驚,猛地跳起來往後一退,一個不留神就撞到某個人身上——或者說後麵那個人根本就是刻意遇襲的。

越寧回過頭,就看見韓硯那張極具卡通味道的娃娃臉。

“小姑娘這是被老鼠嚇到了吧?”他問,聲音永遠是緩慢且有節奏的,就像電影裏那FBI探員,直等著撲網抓你的漏洞。

“是啊,好大的老鼠……”越寧意有所指地打量了他一眼,惹得後麵的葉祁一陣竊笑。說實話,這學校裏沒幾個人不怕韓硯的,心理學的高才生啊,誰不怕幾句話被他看穿?人都有弱點,誰都怕自己的弱點被人逮住,韓硯從很久以前就深知人性的弊端,掌握了這一點便能將人類這種動物把玩於鼓掌之中,殊不知並非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用一個叫做心理學的東西來摸索和概括的,所以為什麼說知識它既是翅膀也是腳鐐,太自信了也是容易翻船的。

韓硯訕笑兩聲,看向她身後的顏小舟,“問題處理完了嗎?”委員會的問題永遠那麼簡單,不問原因不問經過,隻管你到底有沒完事可否走人。

顏小舟也不含糊,“生活部的同學已經解決了。”

“那你們兩個這是在!談!戀……”話沒說完,越寧打了個噴嚏,“我也上去了。”

韓硯笑笑,看著她上了樓才走開,顏小舟走了兩步,又調了回來,不一會兒,果然看見越寧又一個人跑下來了。

“怕啊?”顏小舟笑了笑。

“都是你害的。”她說。就算老鼠真抓走了,怎麼說還有點心裏陰影,她哪睡得著啊。

“怎麼辦,又不能帶你到我那兒去睡,幹脆陪我走走。”

越寧不做聲,先一步往操場走去。

“冷不冷?”

“還行。”

“秋天快到了,晚上該多穿點。”

“我睡覺在呢,哪那麼多精力啊。”

顏小舟笑了,“敢情你聽到人喊就跑出來了啊?”

越寧一愣,聽到人喊,這麼說……從來就沒有老鼠?“你收買了幾個人演這場戲?”

“秘密。”

“幹嗎不憑實力贏過他們,非搞這些個小動作,就算下麵再怎麼騷亂也不一定會對上麵影響多少啊?”越寧不解。

“一隻蝴蝶扇扇翅膀,引起的就是幾千裏以外的風暴。”他笑道。

“有夠步步為營的。”

“你怕啊?”

“怕什麼?”

“怕我利用你,怕我背叛你。”顏小舟停下腳步,直直地看著她。

越寧怔了怔。

“那次你在電話裏說的,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說什麼?”

“你認了。”

“是。”假的。

顏小舟愣了一下,像是在思索些什麼。

抬起頭望望天,越寧琢磨著他的表情,怎麼看都像是在笑來著。

轉過身,顏小舟輕盈地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過頭,在路燈下看著她,“其實我很高興,一直以為你除了顏路什麼人都不在乎,可是你說怕,證明你也有點兒在乎我是不是?”

是不是?

一個問號打在越寧身上,硬把她的心給扯進去,從來不覺得顏小舟會是脆弱的人,可這一刻,她卻確確實實看到了他身上的脆弱,白臉上透著嫣紅,眼裏冒著光彩,少有的發自內心的欣喜,把周身的毒氣都給掩去了,就剩下幹幹淨淨的喜悅,整個人在夜色裏都陽光起來。

為什麼要為這種事喜悅,難道以前就沒有人在乎過他嗎?

難道過去她真的表現得像是對他視而不見嗎?

有生第一次越寧覺得愧疚,像是這一路走來錯過了什麼,在他們三個人一起長大的時候,在她親近顏路的時候,是不是還有個人,也很需要溫暖。

想完她就笑了,為這個念頭感到滑稽而已,顏小舟是什麼人,需要別人擔心別人同情嗎,她無緣無故地在這裏犯什麼傻?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就是有什麼東西,為了那一刻的想法,一點一點地下去。回頭想撈起來,又什麼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