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戩沒理她,徑自又看了看手表,四點五分。
很好,這女生足足站了三個多小時!沒有遮陽蓬,沒有庇蔭樹,就這麼傻不郎當地杵在萬丈光芒下沐浴。一股說不清的滋味堵在胸口,喬戩邁步繞過她,朝外麵走。
“喬戩,我想祝賀你,同時也來謝你。”她不厭其煩地跟在後麵,“今天上午的考試沒來得及給你說情況,數學的補考題,至少三分之二是你講給我的例子呢。”
“不用。”喬戩的步子加快。
他跟她說話了?
杜惟眉搓搓曬痛的臉,極力忽視他的淡漠,擠出一抹笑,“一定要的,你現在是不是打算去打工?”學校外的那家“吞魔”餐廳是喬戩打工的地方。大好人喬班長,當年入學時把在圖書館勤工儉學的名額讓給了同班一個也是困難的女生,他自己到外麵找零工。外麵,不比學校,悶熱的天,處在閉塞的廚間洗碗、揀菜,端著盤子滿大堂來回轉,必要時還得忍受某些客人的惡意刁難。
關鍵是一天六個小時,一個月也無非是區區三百元的工錢,這筆錢在N市消費,根本微不足道。
他在餐館打雜的事,目前隻有她知道吧!喬戩不讓說,一來是擔心那受助的女生良心不忍而做不好本職任務;再來,多少有些忌諱班裏人雜亂的口舌;三來——他沒有講,但她隱約能觸到那一絲絲男生的傲氣——不允許同齡人輕視的涉足。
喬戩恍若未聞,對後麵的“跟屁蟲”置之不理,來到目的地後,換上一件灰色汗衫,就埋首在一疊一疊的碗筷當中。杜惟眉和外麵看門的大叔說了半天好話,才跟著進來,踩著那些湯湯水水,她嫌惡地踮起腳尖。
“喬戩,咱們都要畢業了,為什麼你還在這兒幹啊?”
喬戩不吭氣,手上熟練地擦摸著盤子。
“喬戩,錄取通知下了,一起去麵試的場地轉轉吧?”
“你去吧。”他沒有抬頭,繼續說,“剩下的兩門考試是MBA的專業測驗,相信對你來說沒什麼大問題。”
“等等!”杜惟眉越聽越不對勁兒,不及細想就一摁他的手腕,“你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對我來說’?難道你不去參加複試嗎?”
喬戩頓了頓,手腕一翻,大盆裏的泡泡都濺了出來,“那是我的事。”
“你……”杜惟眉被噎得接不上話茬。
她僅僅是說錯一句話,他有必要氣到現在麼?他的事,她的確沒權利過問——男子漢大丈夫,變得一副小家子氣!這樣斤斤計較的話,她也有沒什麼可覺得抱歉了。
說走就走!
“抱歉,我逾距了!”杜惟眉一咬牙,站起來就走,哪知動作太快,立即天旋地轉眼花不已,也沒留意到擺在旁側等待消毒的碟子,一腳踢去,“嘩啦嘩啦”坍塌於地。
碎了,那些盤子都碎了!
杜惟眉一閉眼,心知這下可完了!
果然,聞聲前來的大叔怒目橫眉,雙臂環胸地擋在廚房的門前,“說吧!這下你還有什麼可說的?不讓你進來,你保證不會惹麻煩,現在呢?”
“我……”杜惟眉咽了口口水,躲避對方灼灼的視線。
今天出門前,她該拿塔羅牌算算命盤,怎麼“說什麼錯什麼,做什麼錯什麼”?
“劉叔,請你讓她走吧。”喬戩木然的聲音響起。
杜惟眉的腰上一熱,被人從後麵輕輕推了一下,“你走。”
“讓她走,誰來賠我的東西?”劉叔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要不,你多幹半個月?”
“好。”喬戩二話不說答應了。
“好什麼好?”杜惟眉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晃動,“你是不是腦子不清醒啊?幾個盤碟我賠給他錢就是,半個月涮盤子不浪費嗎?你不考研了?”
“你的錢太多了?”喬戩沉聲問,“你還沒有上班、沒有掙錢,花的錢都來自家裏,那就沒資格出手大方!”見她麵色一白,放緩了口吻:“我不參加複試,沒有時間問題,你不用和我爭什麼。”
“為什麼?“杜惟眉震驚地捂著嘴,“你的成績那麼好,對英語下了那麼大功夫,怎能說放棄就放棄了?”
“你不是我,不了解。”他的視線落在她那張被陽光曝曬的紅臉上,低歎道:“你自己回去擦擦霜吧,很……難看。”“嗯?”杜惟眉順著他的目光,手指摸摸臉頰,痛得一呲牙。
他是關心……她?
劉叔不耐地提醒,“你們到底商量好沒?”
“好——”
“決定了!”杜惟眉把喬戩推到身後,鎮定地對他說:“我的事不用別人管,這些碎了的碗我自己來承擔——半個月的時間,我每天都會來報到。”
“你任性什麼?”喬戩抓住她的胳膊,生氣地吼道,“得來不易的機會就這樣丟掉,太不知輕重了!”
“你管我?”她也惱了,“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同樣不用你幹涉!”
“別光顧著聊忘了正事!”劉叔摸摸鼻子,意識到沒插話的餘地,一指灶上的盤,“記得再過十分鍾,把煮好的肉片端到前麵的七號台,客人等著呢!”而後,又到其他廚間轉了轉才滿意地離開。
杜惟眉見大局已定,挽起絲薄的袖子,彎腰掃那摔了一地的碎屑。
“你太任性了。”喬戩沉沉地重複,壓抑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又不是小孩子,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她抬起眼,看向他,“我雖然散漫,不至於笨到自我放逐——對己身的行為負責,不對嗎?我為什麼要你代我受罰?就算你不指望我感激,但是你不明白,那樣更會給別人增加困擾!”
她理解他……
喬戩想說話,又被她截斷——
“你這個人是笨,而且笨得倔強,也不曉得受了什麼刺激突然要放棄!口口聲聲說我不知輕重,你不是也犯同樣的錯?”鼻子酸酸,似是受了委屈,“你莫名其妙地發脾氣,莫名其妙地放棄了努力得來的機會,還……莫名其妙……”她低著頭,生怕一揚臉,淚珠就會奪眶而出。
“杜惟眉……”他有點無措,手在她的肩上起起放放就是不敢落下。
她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嘴一扁,氣得做出了個最稚氣的舉動,握著他的手壓在自己的肩頭上,咕噥道:“安慰人都不會!木頭疙瘩。”
七分嬌三分俏,看得喬戩傻了眼——那是女孩子無意中流露出的一麵,不加雕琢,簡單可人的直覺反應。比杜惟眉漂亮妖嬈的女孩子比比皆是,可是她那毫無掩飾的舉動,像一隻撒嬌的懶貓兒在主人身邊廝磨,令人……想笑。
他看得……心會跟著軟……
“杜惟眉,你……還是去複試吧!”說了半天,他又拐到原話題,“我是不能去,不是不願意去。你……比我好得多。”
“什麼叫做‘不能’去?”她不懂。
喬戩歎了口氣,回到盆邊擦碗,緩緩說:“我二弟要上高中,家裏既供他上學,再加上我的學費,無論如何都撐不下。可是,我工作的話就不同——能賺很多錢寄給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