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百花樓的名妓被堂堂城主接回府邸去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蘇陌城。而關於姑蘇延年被妓女所惑,不惜為了這麼妓女耗費千金,隻為幫這妓女尋得那位屁股上有胎記的恩客……這流言很快就變成了一則笑話,以瘟疫的速度,蔓延了蘇陌城比鄰的城市,一時間,想看戲的外地人為睹那傾國傾城的妓女,如魚貫入蘇陌城裏,客棧全數爆滿。
而這些外地人,有商賈,有達官貴人,甚至,還有江湖中人。
是的,江湖中人,尤其是名號裏背著蝴蝶或者采字輩的小嘍囉,於是又引來了那些想要一朝成名,自命名門正派的俠客們……
他們,夜夜光顧城主府邸,飛簷走壁地打鬥著,害得官差們不得不夜夜來巡邏。
本來很寧靜的城主府邸,一時間變得分外熱鬧,甚至還有人打起了如意算盤,扮起了觀摩江湖中人的旅行團來,組織百姓們看戲之餘,還擺攤經營小食攤……
對,這個拿著如意算盤的人正是姑蘇益壽,目前,正領著生意上的夥伴,來參觀……不,來一睹那位擄獲了城主之心的名妓的風采。
“姑蘇兄,這距離也太遠了吧,可以再走近些嗎?”
“當然可以,五十兩便可再前行一丈。”
“哇,這也太黑了吧!”
“錢老板,你可是我們蘇陌城最大方的最豪氣的人了!五十兩算什麼呢?你瞧,那可是我們蘇陌城最有名的名妓啊,昨天黃老板要向前一丈,那一百兩可沒少給半分。”
“那個吝嗇鬼給你一百兩?!得,我給你一百五十兩!”
聽,這像話嗎?
手指僵硬在琴弦之上,紫煙連撫琴打發時間的欲望都沒有了。
自從來到姑蘇府,她就一天比一天失望!
晚上不但要提防著那些隨時潛入的江湖中人,白天還得像猴子似的被人參觀!
至於姑蘇延年……
為了幫助她這個外人,姑蘇延年不惜重金,還命人發布那些有損他聲譽的謠言。
於是,才有了現在混亂的局麵。
不過正因如此,真的有自稱屁股上有胎記的人找上門來,但那些人人數之多,足以踏破姑蘇家的門檻!而且,多是魚目混珠之輩,胎記作假的功夫也琳琅滿目。
明明單是分辨這些人的真偽,就夠頭疼了,但姑蘇延年卻一力承擔,隻要她安心住下,配合姑蘇益壽的賺錢計劃就好。
說實在的,她不該抱怨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住在這裏快半個月了,但事情一籌莫展,她就莫名地急了。
會不會要尋的那個人,根本不為金錢所動,也根本已經離開了蘇陌城?如果是這樣,她留在這裏也是枉然啊!
而且,當初,“天下第一美人”交給她尋人的任務,可是把話說得很清楚的。要找的這個男人,屁股上有胎記,身懷絕世武功,還有,她一定得在三個月內找到人,否則,那人性命堪虞!
越想,越覺得留在這裏是個錯誤的決定。
哎,如非這腳傷遲遲不見好轉,她早就離開了。
“小姐,城主大人帶了大夫過來給小姐的腳試藥。”
“咦?”
自從她住下後就一次沒來看她的家夥……他終於想到要來看她了?
驚喜得唇上帶笑,卻因為發現春桃為了她那有點大的反應愣了愣,她趕緊清了清喉嚨,“試藥?”
“是啊,城主聽說小姐還不良於行,於是便請來了大夫。”
聽說啊……
除了忙著幫她尋人,他還有留意她的事情嗎?
“小姐,春桃扶著你可好?”
她點了點頭,在春桃的攙扶下,一瘸一瘸地,離開。
遠處,傳來了姑蘇益壽氣急敗壞地把銀兩倒賠出去的跺腳聲,她忍不住笑了。
“那個,小姐,你心情很好嗎?”
“嗯?”
是有點好,一點點而已。
“春桃最近聽說了個事情,小姐,你要不要聽聽?”
“嗯。”
“我聽說,城主要納妾了。”
“是嗎?”
隻怕又是他善心大發了吧?
才想著,看到了一抹身影在不遠處,那筆挺筆挺的規矩背影,一下子就讓她認出了他。
唇角上的笑弧還來不及蔓延,卻猛地被春桃拽住,躲在草叢之後,“小姐,你瞧!”
她暗忍著腳踝上的麻感,沒好氣地瞪了春桃一眼,然後,順著春桃的指頭看出去,果真見到了一名姑娘迎向了他。
“姑娘,請試著扭動腳踝。”
飄蕩著桂花香氣的房間裏,大夫坐在床幔之外,細細地檢查著她的腳,時而要她配合做些動作,春桃則在旁邊幫忙。
而透過朦朧的床幔,可以看到那抹規矩的背影站在門外,規規矩矩地把目光放在院子裏。
“得了,姑娘請穿上鞋襪。”
春桃過來幫忙,她則像個木頭娃娃似的配合著。
“城主大人,你可以進來了。”
站在房外的他聞得大夫的聲音,轉身步入。
隻見床幔被春桃徐徐撩起,而她,雙手交疊在腹前,長發落在床上,蜿蜒了柔媚蛇態,再瞧她的臉色,竟與身上那套素色的白色衫裙相映成霜,讓他不禁想到了冬日雪梅,那樣的傲慢,卻又嬌麗無雙。
她似乎在想著些什麼,眉目間盡是失神。
“城主大人,本大夫說的話,你可聽到了?”
他猛地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大夫。
“不好意思,我剛剛失神了,請戴大夫別見怪。”
“美人嘛,瞧著失神是應該的。”
這位大夫看起來頗年輕,有個奇怪的名字,姓戴,名酒瓶,明明就長得其貌不揚,但眼中頗有些玩世不恭的調子,市井之氣在談吐間盡現,居然一邊說著話一邊衝著坐在床上的紫煙拋了記媚眼。
他急著看過去,卻見紫煙仿佛遷怒地瞪了自己一眼,趕緊把大夫拉到旁邊去,“戴大夫,請問我這位朋友的腳傷該如何醫治?”
“如何醫治這是本大夫的事情,城主你就別管了。”
“可是,我這位朋友的腳傷已有半月之久,而且,也看過城裏最好的大夫,但他說沒有再醫治的必要,可是我的朋友卻還是腳發麻,無法如正常人行走……”
“那自然是那位大夫不及本大夫了。”
他欲言,卻忍住。
“好了,本大夫要住下來給這位姑娘醫治,城主大人你就給本大夫安排一間舒舒服服的房間吧!啊,對了,本大夫無酒不歡,麻煩快快煮些酒釀丸子來嚐嚐,也好教我開藥方子開得順手些。”
“添福。”
如非替紫煙看病的大夫忽然鄉下有事離開了蘇陌城,而蘇陌城又隻有這麼一位對骨科有研究的大夫,他又何必冒險,請來這位在市井遊蕩,滿嘴油腔滑調、氣息間盡是酒氣的異鄉大夫?
“是的,城主。”
添福從小就伺奉在他的身邊,自然是一個眼神就知道他的意思的。
看著添福拉著那大夫離開,他轉身,正好春桃匆匆地離開房間,房間霎時隻剩下他們獨處,他欲轉身,卻見她扶著床邊似要站起來,隻好硬著頭皮走過去。
但伸出去的手卻被她無視了。
可是,她卻一直看過來,眉心是輕擰住的,他下意識地別開了臉,驀地看到方才放在桌上的糕點,趕緊說道:“紫煙姑娘,不如過來吃些糕點吧。”
她瞪了他一眼。
“如果你不餓的話……”
“我要吃。”
她在生什麼氣呢?
他被她瞪得渾身不自在地,看她一瘸一瘸地走向八仙桌,硬著頭皮跟過去,殷切地給她拉了凳子,甚至還沏茶,遞筷子。
可是,她卻是拿著筷子把那盤做工精致的小點心全部弄了個一塌糊塗,才又負氣地擱下了筷子。
“啪”的一響,嚇了他一跳。
尤其,她仍然瞪著他,仿佛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似的。
“紫煙姑娘……”
“哪有人叫自己未過門妻子‘姑娘’那麼客套的?”
呃……
“怎麼,我有說錯嗎?是誰說過要我以未過門妻子的身份住下,好尋到我要尋的人的?結果呢?我在你家裏住了半個月,你這位未婚夫卻連看也不看我一眼,好不容易見上一麵,卻生疏地喊我姑娘,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都是作假呢!”
“可是,我……”
“你怎麼了?”
望著她因為咄咄逼人而顯得嬌氣的臉,還有越發靚麗的眼神,他張了張嘴巴,最後咬住了唇。
“原來當日城主說要幫紫煙隻是一時興起,既然如此,紫煙還是告辭了。”
“不!”
一聽到她要走,他急得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可是這目光一對上,見著她忽然羞澀得紅了起來的臉頰,他的臉也是一紅,趕緊把手抽回,雙手舉高於頭,“抱歉,紫煙姑娘……不,紫煙。”
她瞪著他那越發紅的臉,還有那滑稽高舉的雙手,忍不住“撲哧”一笑。
他這才安心下來,可目光看著她唇上的笑花,心裏卻禁不住一再地悸動著,喉頭甜癢不止,趕緊以拳抵唇,試圖忍住那咳嗽的欲望。
“喂,你的身體有這麼差嗎?”
為什麼老是咳嗽?之前還說自己隨時會死掉?
明明當年替她擋的那刀,即使嚴重到傷及心脈,頂多就身體虛弱些,但也不該落下致命的病根才對啊!
“這……該怎麼說呢……”
她等著他的答案,他卻忽然拿起了她擱在盤子上的筷子,伸手欲夾那被她搗毀得不堪入目的點心,她見了,趕緊按住他的手。
“啊,紫煙姑娘……”
“是紫煙。”
“你的手……”
重點不在於他怎麼叫她吧?她的手,她的手……
“我問你,你要納妾?”
錯覺嗎?他覺得她的手型有點像是在給他把脈哎!
“紫煙姑……紫煙,我沒有要納妾的打算。”在她的瞪視下,他僵硬地把稱謂改了過來,“你知道的,我曾對你說過,我是個隨時會死掉的人……”
“你為什麼會隨時死掉?”
“這,該怎麼說呢……”
“實話實說!”
他想,她不是要給他把脈,是要看看他有沒有心虛撒謊導致心跳加速吧?
“那個,我有點餓了,紫煙姑……紫煙,你先讓我吃點糕點吧?”
“都被我弄成這模樣了你還吃?還是說,你是因為不忍辜負別人的心意?”
他愣住,“莫非紫煙姑娘看到了……”
這人真是死腦筋!還是說,在他的心中,她連那個小玉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