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呆在屋頂天台俯瞰整片荷塘,是柳結濃過去半個月的至大享受。可是,人是如此善變,至大和至小,往往僅在一念間。躺在天台的涼床上,仰望頭頂的滿天星鬥,柳結濃突然想起電影《荒野生存》裏的一句台詞:“Happiness only real when shared(隻有分享,快樂與幸福才真正存在)”。與人分享快樂與哀愁,讓快樂加倍,令哀愁減半。這種真實的幸福,於她來說,仿佛是很久遠的事。手機播放器裏,《This Time》在如水的夜裏如傾如訴——Tonight the sky aboveReminds me of you loveWalking through wintertimeWhere the stars all shineThe angel on the stairsWill tell you I was thereUnder the front porch lightOn a mystery nightI've been sitting watching life pass from the sidelinesBeen waiting for a dream to seep in through my blindsI wondered what might happen if I left this all behindWould the wind be at my back? Could I get you off my mindThis time伴著男歌手沙啞的激情歌唱,魏聚塵走上了天台。沉浸在歌聲中的柳結濃完全沒有聽到歌聲以外的聲音,她闔著眼,白淨的臉在星空下顯得朦朧而恍惚。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天上落下一滴雨,兩滴雨,三滴四滴雨時,柳結濃在涼床上抽動一下,彈坐而起。驚鴻一瞥中,她發現地上多了一道人影,一驚之下忙往床側一翻,隔著涼床,望向那個無聲無息靠近的男人。“你怎麼在這裏?”偷偷隱居到荷塘之前,她特意給水沾羅打了電話,得知他出國並且一個月後才回來,她這才大著膽子跑到這裏來當一名偷居客,哪曉得才過去半月,他就憑空而降,完全攻她個措手不及。“這個問題,似乎應該由我來問。”魏聚塵在涼床上坐下,抬頭望了望天,雨滴落在眼角,印上點點清涼。柳結濃趿上鞋,抬腿欲走,“抱歉,打擾了,我馬上就走。”“柳結濃,你當我這裏是旅館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魏聚塵扯下頸間的領帶,繞在指上把玩,聲音聽不出喜怒,“你最好給我一個很好的解釋,否則,這一回你恐怕不會像上次那樣運氣好到僅僅被我關幾天就能輕易脫身。”柳結濃低眉斂目,恭順回應:“抱歉,我確實把這裏當成了旅館。我會按五星級度假村的價格把這幾天的食宿費結算給你。打擾之處,還請見諒。”聽到她疏離客氣的應對,魏聚塵又克製不了發火的衝動,不知不覺間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分貝。“見諒?我要是不原諒呢!柳結濃,你大概也明白,用錢能打發的事,其實是最容易的事,可有時候,並不是什麼事都能用錢打發。不過呢,看在你我相識一場的分上,我也不為難你,我們就用最容易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你有錢,我就收錢,隻是價格嘛,恐怕要由我說了算。你意下如何?”柳結濃拭拭頰上的雨珠,淡聲道:“那就請魏公子報個價。”魏公子?嗬,半月不見,他的地位又下降了,從有名有姓的魏聚塵變成了魏姓未名人。而且,從他出現始,她都沒正眼瞧他,一副銀貨兩訖後老死不相往來的淡漠表情,這種表情真是該死地刺人眼目。魏聚塵從涼床上站起,走到她麵前,薄唇微掀,“全、部。”“全部?”她終於抬頭,有點吃驚,“什麼全部?”“既然你這麼有錢,” 魏聚塵冷笑著湊近她的臉,好心解釋,“那就把你的全部財產,一分不剩,全都給我。”見她發愣,他的心情立時好轉。他腳步輕快地繞著她轉兩圈,停住,給出另一個建議:“當然,我剛才也說了,錢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我還可以提供第二備選方案。錢對你來說,如同第二生命,但對我來說,不過是幾張花花綠綠的紙,我不幹謀財害命的事,所以,錢你可以留著,但是,你的人,請交給我暫時保管。現在,要錢,還是要人,請給個答複。我的時間很寶貴,分分秒秒都是錢,你要是考慮得太久,我可能會控製不住想多加點利息。”“如何保管?多久?”柳結濃避開他的臉,聲音平平。魏聚塵捏住她下巴,扳回她的臉,哼道:“隨我高興。”“那,隨你便。”柳結濃揮開他的手,走向樓梯口。幾乎是在她走進去的同時,斷斷續續的雨珠突然連成線,劈裏啪啦,落了滿地。魏聚塵站在雨中,不閃不避,直到雨水澆滅了他周身四竄的怒火,他才濕淋淋下樓。彼時,柳結濃已沐浴完畢,躺在床上聽雨打團荷,信手翻看閑書。然後,她看到魏聚塵濕淋淋走進來,在地毯上留下一條濕淋淋的蜿蜒軌跡,濕淋淋地進了浴室。她瞪著浴室的門,有好一會兒失神。那個濕淋淋的黑衣男人,像是從地獄裏跋涉而來,一臉的陰霾,十分的危險。柳結濃輕手輕腳下床,光著腳,走向門口。恰在此時,浴室的門“喀”一聲打開,他探出頭,濃密的發絲滴著水,眼神銳利如刀,“柳結濃,你最好乖乖給我呆著,否則,無論你走到哪兒,我都會逮到你,屆時可就不是暫時保管這麼簡單!”甩下威脅,他又“砰”一聲關上門,浴室裏傳出“嘩嘩”水聲。柳結濃牽牽嘴角,不受威脅地走出門,沿著走廊,依次去開沿途房間的門。每個門都落了鎖,牢不可破。她又下樓,轉完各個樓層,她才發現,這整幢樓,除了她住的房間以及一層的廚房和餐廳外,其他房間全上了鎖。嗬,她倒要看看,接下來他會玩什麼把戲。回到房間,魏聚塵已從浴室出來,立在窗前,若有所思。他還是如初遇般黑白分明,濕漉漉的濃密黑發,水靈靈的黑亮眼睛,長長的飛揚濃眉,齊整的潔白貝齒,相貌還是那副相貌,隻是那時的他內斂而溫文,完全不若此時的張揚和跋扈。有時候,她不禁會懷疑他是不是有個性格迥異的雙胞胎兄弟,否則,同一個人怎麼能將性格分裂成兩個極端還能保持精神層次的完整。在她打量他的同時,他也回以同樣的打量。她身上的顏色從來不會超出三樣,即便是睡衣,也是沒有任何綴飾和圖案的純色,並且,總有一色是和青、碧、綠有關。光潔的耳垂,光潔的脖頸,光潔的手指,除了衣服和鞋,她身上再也找不到第二樣修飾裝飾品。也許,對她來說,每一個累贅的存在,都有可能是一個潛在的風險。比如說,耳垂可能被扯豁,脖頸可能被勒斷,手指可能被砍掉,諸如此類。依他的了解,她的小心謹慎,完全可以有這樣細致縝密的防患於未然。沉默在兩人之間流轉,誰也無意主動開口交談。窗外的雨聲“嘩啦嘩啦”,窗內的時鍾“嘀噠嘀噠”。終於,魏聚塵不耐煩地招手,“過來!我不會吃了你。上床,。”說著,他率先躺上床,閉著眼拍拍旁邊預留出的空位,下最後通牒:“柳結濃,你最好不要讓我說第二遍。過來!”柳結濃猶豫一下,乖乖上床,掛在床沿,盡可能占用最小的使用麵積,盡可能和他保持最寬的安全距離,以防他的脾氣神經隨時打結隨時找她麻煩。感覺到床的遙遠另一端輕輕陷下去那麼一點點,魏聚塵低咒一聲,扯過她胳膊,把她扯翻到他胸口,然後兩腿夾住她小腿,一串動作好似醞釀了好久,來勢迅猛無從抵抗。柳結濃張口欲言,他眼簾微掀,冷哼道:“你最好閉嘴。。”趴在他溫暖的胸口,柳結濃突然有點眼酸。她最近不知是怎麼了,很容易就變得多愁善感,喪失鬥誌。就這樣吧,讓她小小縱容一回,明天的事且待明天再說。放鬆下來的柳結濃很快就夢了周公,魏聚塵輕撫著她頭,低罵一聲“沒心沒肺”後,也尋著她的夢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