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個晚上，她卻是真的存在過，陪伴著她的。
她依然能夠記起她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彎起的弧度，依然能夠記得那天她紅裙飄飛時那一瞬間的俏皮，但是現在，她卻不在了。
水琥珀一直沒有做聲，仿佛他們所說的話，於她來說，無關緊要。
丁戈終於再次抬起頭，“告訴我。”
沈行的眼神並不曾有絲毫閃爍，神情也沒有任何改變。
但是，他卻突然緩緩開口，話音似乎有些艱澀，仿佛內心正在做著什麼激烈的鬥爭似的：“應該……可以排除自殺身亡的可能。”
丁戈的心猛地一跳，隨即回過頭去。
水琥珀對著她輕笑，同時她晃了一下手中的金色懷表，比了一個“OK”的手勢。
丁戈轉回頭來，看著沈行，心思一下子凝重起來。
果然……
是他殺嗎？
也就是說，這起死亡事件，必然是有一個凶手的，那麼，凶手會是誰？
夜色寂沉，空氣中隱隱雷鳴。
燈光暗淡。
空氣中飄散著不安的氣息，因為警方已經正式公布此次死亡事件原屬他殺，所以整個聖茵萊變得格外人心惶惶。
之前三十年間發生的那三起事件都是自殺，但是此次卻是他殺，由不得讓人憑空生出千般揣測來，更何況死者是素日低調不事張揚的學生，兼之此次事件的凶手不知是何方神聖，若是還潛身校園，出了什麼事的話，誰能擔當起這個責任？所以校方緊急製定了防護措施，宣布自即日起，每晚都會安排老師在校園巡邏，最大限度保護學生的人身安全。
即便不知道這樣的措施到底能夠起多大多用，但是很多學生因此而稍稍放下心來，卻是不爭的事實。
今晚，照樣有人巡邏。
此時已經接近淩晨一點。
從床上爬起來繼續巡邏的老師已經睡了一會兒，與另一個剛剛巡邏回來的值班的老師打了個招呼之後，開始負責下半夜的安全巡邏。
手中電筒的光柱忽遠忽近，白日走慣的校園小路卻仿佛突然之間變得格外讓人緊張起來，明明一切都同白日一樣，但是他卻依舊遲疑不前，不過幾分鍾路程的距離，卻硬是磨蹭了十多分鍾。
空氣中仿佛有一根看不見的弦，一點一點拉緊，連帶地讓人的呼吸也跟著緊張起來。
口中默念著佛號，仗著自己年輕火氣盛，終於還是按照之前吩咐的路線一點一點檢查過去。
路燈已經經過檢修，所以此刻校園裏的可見度倒還勉強。
漸漸接近那廢棄不用的圖書館，想到之前發生的命案，再想想已經在校園裏流傳甚久的那則傳言，他不由得再次緊張起來。
不過……反正已經死過人了不是嗎？
而且他也沒有穿什麼紅衣服……
還好，還好。
籲出一口氣，繼續巡邏。
風突然吹起，“咣啷”一聲響，頓時嚇了他一跳，分明是風吹動窗子打到牆壁的聲音。
奇怪，哪裏的窗子沒有關？
猛地揚手，手電的光柱在有限的距離內上下移動。
沒有任何東西，隻能看到風吹動樹葉，幾片樹葉打著轉從樹上落下來，靜寂無聲。
窗子，窗子……
光柱在空氣中顫抖著移動，掃向附近那座廢棄不用的圖書館。
為了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他朝前走去，光柱自然跟著前移。
1樓方向，沒有任何異狀。
2樓。
風吹過，“咣啷”又是一聲。
手電光柱左右掃了兩下，隨即定格在那扇不知道何時被人打開的窗子上。
他長長地鬆了口氣。
大概是負責打掃的老師忘記關窗子了吧。
手電光柱在空中打了個漂亮的弧度，他轉身，便要離開。
慢著！
那是什麼？
冷汗仿佛“刷”的一下子瞬間自額上滑了下來，他的整個身子頓時僵住，仿佛無法控製全身關節似的一寸一寸轉身。
手電光柱一點一點上移，定格在某一處。
紅色的長裙卻在那一瞬間自他視線內一閃，隨即消失在黝黑的樓道內。
不是幻覺。
他絕對沒有看錯。
紅的裙，黑的發，慘白到辨認不出五官的臉……
腳下忍不住一軟，手電頓時脫手，重重砸在地上。
光柱打了個旋轉，定格在路邊的綠化叢中，一隻結網的蜘蛛掛在半空中，腿腳處，分明的幾個清晰的英文字母正在它努力的吐絲忙碌下完成。
連、連蜘蛛……都這麼怪……
也就是在這一夜，丁戈一直熬到淩晨三點才因為精力不支倒回床上睡覺。
要問為什麼，原因自然就是那天她從杜微那本《達·芬奇密碼》中拿到的那張黑色軟盤。
原本以為裏麵可能是空的，或者是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更有可能，是不為人察覺的一些線索——電視上不就是常常這麼演出的？
但是沒想到放入電腦之後，她發現裏麵居然放的全部都是布依所有小說的TXT文檔。
真的是所有的，甚至包括布依現在一篇尚未完全連載結束的小說。
丁戈當下就暗暗冷笑。
布依，就憑這個，你還能說跟杜微沒有任何關係嗎？
如果真的一點關係沒有，她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完整的小說文件？
但是丁戈想不通的卻是布依為什麼要否認和杜微認識的這個事實。
如果是單純的怕警察找她問話的話，這個理由未免也太單薄了一點，隻是普通問話而已，有什麼關係？
那麼，她為什麼一定要否認自己認識杜微？
丁戈翻來覆去也沒有辦法想通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最後索性打開那些文檔一篇一篇看下去好了。
有長篇，也有一些短篇小說。
布依的小說水平一向都很高，而且她文風多變，單就“說故事”這一條上，做得卻非常成功。
丁戈一向自嘲自己是視覺係直覺動物，但是沒想到，她居然也會有看小說看得舍不得放下的時候。
既想一下子立即看完知道結局，但是卻又因為結局即將到來而舍不得一下子看完。
布依的書仿佛百寶箱一般，吸引著人的視線。
難怪她會拿到文學獎，難怪會有那麼多人喜歡她的小說。
想到那張明豔奪人的臉，丁戈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果然，人不可以貌相。
事實上，丁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久，直到最後精力不支之前，才迷迷糊糊地想起來，水琥珀似乎有說過，布依的新書風格似乎和以前的截然不同？
看了她好幾本小說，突然隱隱生出一些期待來，到底是怎樣的小說，才會讓水琥珀說出風格不同這句話來？
於是在即將倒下之前，她硬是強迫自己接通網線去網上搜索布依的新書。
《君生早》。
新書書名。
雖然連載也不過是最近的事情，但是卻打破了她的慣例，以每天接近兩章的速度在網上快速更新，目前已經更新到第七章。
故事說的是女主角在婚禮當天，得知自己一直喜歡的大明星洛夕因為拍攝事故死亡，於是當場逃婚，卻在逃婚之後意外穿越時空，回到了十二年前。
那個時候，大明星洛夕還是個不學無術的街童，而她，陰錯陽差，遇到了那個時候的洛夕。
雖然現在故事才第七章而已，但是丁戈卻幾乎能立即下判斷——這結局，也不外乎是糾纏糾葛，女主角一圓自己的花癡夢，與那大明星洛夕牽手此生。
她忍不住皺起了眉。
再看那首頁上明白無誤的一句話——謹以此文，獻給我最最喜歡的演員，Andrew Han 。
Andrew Han？
那個超級有名的華裔明星韓百烈？
那個著名的花花公子？
丁戈挑眉，盯著首頁下就她這句話而引發的聲勢浩大的討論。
留言已經五百多條，喜歡這個故事的人，不但同時誇獎韓百烈的英俊迷人，更連聲讚揚布依寫得好，說她將韓百烈的特點抓得栩栩如生，幾乎讓人在看這個故事的第一眼就能明白，故事中的主角就是韓百烈。
但是同樣有不喜歡這個故事的人，在下麵開始委婉地指出市場並不等於一切，讀者早就看厭了小白文和穿越文，沒必要布依也要這樣跟風，更何況韓百烈這樣的花花公子，實在沒有喜歡的必要。
丁戈看一眼電腦屏幕上所顯示的這個故事，再看看那張黑色軟盤，突然覺得水琥珀那句話說得真對。
風格不同。
沒錯。
即便故事依舊說得曲折動聽，但是很明顯的，這一次的文字過於雕琢，反倒缺乏了以前的那種自然流暢。
怎麼會這樣？
丁戈忍不住在心中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但是她實在太疲倦了，以至於這個問題在腦海中停留了不超過五分鍾的時間後，便匆忙地關了電腦倒回床上見周公去了。
隻是即便在夢裏，她依然看到滿天問號在她腦袋上飛來飛去，一個一個全部都插上了翅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