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腿腳都跪麻木了,站起來向後顫顫幾下。林可垿忙攙扶奶奶,看奶奶亂顫顫,他邊扶奶奶坐下,邊嗬嗬大笑道:“奶奶,你是不是又在求老祖宗保佑孫子平安、中狀元啊?奶奶,現在是民國時期了,不興考狀元,你孫子現在是個大學生了,北京清華大學的學生。”
奶奶凹陷的嘴角,說話跑著風:“好孫子,奶奶才不求你什麼大學不大學呢,你奶奶啊隻求你一生平平安安。”
林可垿正想哄奶奶,父母已踏進門來,他們一臉的嚴肅。林可垿即刻收斂住掛在臉上的笑容,謹慎地喊著“爹、娘。”
父親陰沉著臉,直直地看著林可垿,問:“你什麼時候來的,你是鑽地洞回來的?我和你娘一直站在大門口等著你,怎麼沒有看到你?”
林可垿低著頭,手撚著長衫衣邊回答道:“我來一會了。從後門進來的,想給爹娘一個驚喜。”父親依然不讓,母親又著急又氣,埋怨道:“申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說你是坐這班火車回來的,管家在車站怎沒接到你?你到哪裏去了?你知道我和你爹有多著急嗎?”
林可垿知道錯了,一個勁地給父母陪不是,讓父母親消氣;奶奶在一旁一直給孫子打圓場。
母親是個善良的人,看到兒子,滿肚子的氣全無。她上下打量著兒子,又幫兒子整理被揉搓起皺褶的長衫,看到兒子心裏坦然多了。
林可垿的到來和他帶回家的清華大學錄取通知書,給家裏平添了幾分喜氣。
林家老少三代單傳,祖母年高,父親趁著吃飯的時候,也算是爭求老太太的意見,平和地說:“娘,申兒也大了,現在也是大學生了,我想在申兒進京求學之前,給他娶個媳婦栓著他,免得孩子在外心野。再者,想讓母親再見一代人,也算是滿足你老人家的心願。”
老人深陷的嘴角,喜笑著,眼睛迷成一條縫。
林可垿聽說結婚,一臉的驚愕。他看看奶奶,奶奶點頭;看看母親,母親也點頭。林可垿垂下頭不語。父親說:“申兒,你不吭聲是怎麼回事啊?你想說什麼就說,別悶在心裏。”
“我沒想,怎麼會悶在心裏?”
父親看兒子不高興,瞪了兒子一眼說:“你想求學,結婚後也不耽誤你呀?家裏你這麼個孩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成家是早晚的事,你要對家裏擔當些,為家裏負起點責任。”
林可垿氣乎乎地說:“我也不是不想擔當責任,你們不就是想讓我為你們傳宗接代、盡義務嗎?我想求學,不想早結婚,等我完成學業後再考慮這事嘛。”
父親冷下臉,一臉的嚴肅,又看了看母親,輕輕地說:“這事由不得你。前不久,你百裏叔來提親了,女孩子家庭是望族之家,人長得體麵、大方又很靈巧,在女子師範讀書。是張府的小女,其兄長也在北京清華大學,說來,你也認識。我已答應人家了,明兒,你和你百裏叔去張府把彩禮送了就是了。我不過是個商人,與這樣的人家作親,算是我們高攀了。”
林可垿聽父親的語氣,沒有一點緩和餘地,他低著頭不語。
父親早準備好豐厚的彩禮,而且都用大紅綢緞封好了,一箱一箱,一盒一盒還派了送彩禮的隊伍,抬的抬,擔的擔,場麵很隆重。
聽說林家送彩禮的人快到了,張淑珍六神無主,不知對方長什麼樣,二哥——張勱勒看出妹妹憂心忡忡,拿出林可垿的照片給淑珍說:“妹妹,可垿馬上到了,照片你先看看,願不願意還要你自己作主;林可垿的人品沒說的,學問也很深,會四國語言,詩寫得很好,現在又是北京清華大學的學生。妹妹,你不用擔心你的經濟學沒畢業,結婚後,他完全可以教你的。”
二哥告訴妹妹時,淑珍覺得很害羞,偷偷地看了照片沒說話。
林可垿全副新派青年的裝束,西服、領帶,一副先生的眼鏡。張勱勒聽到鞭炮聲,朗朗笑聲出來迎接。遠遠就伸出手說:“林可垿,現在我可以叫你妹夫了。”林可垿不熱不怠,禮貌地伸出手和張勱勒握手道:“二哥。”
張淑珍在閣樓上,在女同學的簇擁下,從閣樓眺望到廳堂裏的林可垿,心想:“不錯。象照片上的那個人,很斯文,和照片一樣。她偷偷地微笑著,心想:第一感覺,第一印象算是過關。”
沒多久他們就倉促地結婚了。結婚的禮儀一切按地方老規矩。
拜過天地,林可垿微挑紅蓋頭,看看張淑珍,他很平和地翕動著嘴角;淑珍從微挑的紅蓋頭下看到他英俊的臉,向他微笑,又怕失態,趕緊收斂住笑容。
晚上,鬧喜的人大都離去,唯有新娘獨坐在燈下,新郎官不知去向,新娘左顧右盼。
夜深了,林可垿跑到奶奶的房間睡了,母親嚷著林可垿道:“自己有新娘,有喜房,偏偏跑奶奶的房間睡,成何體統。”然後把新郎送進了喜房,隨手帶上房門。
他沒有正麵看她,她也不敢正麵看他,用餘光瞅著他獨自向婚床走去,她跟著過去,拿出那塊從娘家帶來的“特殊”的白綢緞遞給他;他接下來,又看看她沒說話,隻翕動著嘴角,把它放在一邊;他脫下鞋子,坐到床上,她也脫下鞋子,坐到床上;他看看她慢慢放下帷幔的一頭,她放下帷幔的另一頭……
這是一場沒有愛情,沒有激情的婚姻,一切都按倫理進行著,履行著。
林可垿是新派青年,他不喜歡傳統的婚姻,不喜歡傳統的女性。他喜歡追求浪漫生活,喜歡靈性,喜歡詩,喜歡欣賞詩的人;她不懂詩,所以,她隻能走入他的生活,但不能走近他的靈魂。拿針做線、孝敬公婆、遵守婦道是媳婦該做的事情,這是結婚前母親交待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