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有情無愛(2)(2 / 3)

一刹那,仿佛時空已凝固,他努力地回想往昔。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分鍾,也許半小時,當他再度睜開眼睛,麵對他的仍是一片漆黑的世界,而時間似乎已經過了半個世紀。

三年前的今天,範棋字還是個高三的學生,那時候,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年輕的生命裏居然有這樣重大的變化,而那過去的一切,也隻能作為永遠的紀念了。

範祺宇出身在農村家庭,兄弟姐妹四個,範祺宇是最小的,上麵還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哥哥。他記得念小學的時候他們家是村裏的富戶,父親長期不在家,偶爾回來一次就帶著大把的禮包和鈔票。記得父親第一次回家的時候,村裏的人告訴他說你父親在外麵做生意發大財啦。家裏的門被村民們擠得快要跨掉了,他覺得父親榮歸故裏的氣派夠足的。那時候的範祺宇並不怎麼認識父親,他撥開人群,要看看款爺--他的父親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父親可是一眼就認出他的小兒子來,他一把抱起範祺宇,還拿粗重的胡子在範祺宇的小臉磨來磨去,以示他對兒子的疼愛,紮得範祺宇臉上癢癢的,心裏卻美極了。範祺宇記得父親每次從廣州回來都帶上燒豬--廣東最美味的特色菜,大擺宴席邀請村上有名望的人,他也從而有機會認識了許多“大人物”,村民們當然十分尊重他、壓根兒就把他當小少爺看了。

範棋宇親眼看見父親最奢侈的一次:他把鈔票撒在客廳裏,讓村民們去撿,並說這是“惠澤鄉親”。母親埋怨父親做得太過份,父親卻不以為然。範祺宇則呆呆地看著父親,他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這麼做,若說為了榮譽、難道這東西很重要嗎?他從書本上知道“儉以持家”的道理,父親是個呼風喚雨的人--至少在他心目中,誰能料到將來會怎樣呢?年少的範棋宇無憂無慮地生活著,兩個姐姐都已出嫁,哥哥在省城念中學,對於一個富裕的家庭來說,這一點負擔根本不在話下。日子平靜地流逝,範祺宇自幼就跟隨在母親身邊,因此也常常聽母親說起一些舊時的往事。等他稍稍長大時,一天,他問母親:“為什麼朋友們的父母比您年齡要小許多呢?”

母親沒有打算隱瞞他,便說:“你原先還有個大哥,在十八歲那年患病死了,你父親希望能添小男孩,後來決定把你生下來,生你那年我已經四十歲了。”母親說話的語氣很平緩,似乎已經忘了什麼叫做恨、什麼叫做痛。然而,她出神了好一會兒,終於落下了眼淚。從此,範祺宇覺得他的生命是大哥給的。關於母親的故事,範祺宇聽堂兄、叔伯以及母親本人說過,範祺宇的母親出生在三十年代,她父親是一個姓周的油坊老板,頗有一些積蓄。她十八歲那年嫁到範家,是坐著轎子過來的。範祺宇沒有見過轎子,他覺得好新奇,這更增添了他對父母輩的種種恩怨感和神秘感。他想象中的母親年輕時穿著一身白色的薄綢旗袍,上身披一件滾邊月牙小背心,這是有錢人家女孩子的裝束。也許父親是看上了母親嫻靜的外表、指定要娶她為妻。

五十年代之前;母親倒是過上了幾年好日子。範棋字的曾祖父是村中的地主;輪到祖父這一輩時已是家道中落,加上戰事侵擾,家中的良田收成也越來越成問題。範祺宇的父親是庶士,兄弟中排行第六,佃戶們管他叫六少爺(後來自然就稱為六爺了)。範家雖是落魄地主,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至少比起許多中富村戶來說,生活還是寬裕了許多,和當時靠做小本生意致富的周家算得上門當戶對。

母親嫁過來,並在範家生兒育女。範祺宇的父親年少時特好財,就像其他公子哥一樣,終日遊手好閑,偶爾也跟著叔公們學一些修補單車之類的小手藝活。結了婚之後倒是收斂了些許,但僅兩三年的光景,他便開始外出闖蕩江湖了。父親先是從事販賣黃金的生意,有一次黃金運往台灣,由於海關查得緊,父親隻好把一個家姐帶去當“掩護”。那時候家姐三歲不到,不易被懷疑。

父親把金塊放在家姐的褲帶中,並吩咐她不要亂動。家姐穿的是鬆緊帶的小花褲,沉甸甸的黃金直往下墜,家姐忍不住要將褲子往上提一些,卻被父親嚇止了。父親打天下的故事是母親講給範祺宇聽的,他雖未見過,卻覺得這些經曆十分清晰,因為它們在家族裏也廣為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