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1 / 3)

魍魎姬 (破曉)

楔子

太陽啊,你不是無所不在嗎?

那為何北方的森林終年彌漫著黑霧,是因為那裏被濃密的烏雲籠罩嗎?

風啊,你不是四處漂泊嗎?

那為何吹不走那厚重的雲層呢,是因為你無法越過那一片森林嗎?

烏雲啊,你為何不散?

難道你不知道生命需要陽光,大地需要露水嗎?

不能散啊。大帝禦旨,若非江河一夜幹涸、四季節令同先才能飄散他處。

何為?

是因為她啊。森林的盡頭、大地的深淵,那沉溺在無盡黑暗裏的女神啊……

她膚若凝脂、齒若編貝、眸如星辰,那瀑布般的黑發似萬縷烏絲所織成的華麗綢緞,她的歌聲能牽引你的心,若是被她凝視一眼,你的魂魄將再也不能歸依。

是誰啊,這美麗的女神是誰啊?

她是——魍魎姬!

魍魎姬?

是呀,美麗而又可悲的女神啊。她被自己的夫君親手推入了地獄,終生沉溺在那黑暗的沼澤裏。她見不了天日、入不了黃泉,她的淚化為複仇的劍,她的心變得如冰山一般冷硬,憤怒的火焰在她的眼裏燃燒,仇恨蒙蔽了她纖美的心靈。

可是她永遠出不了森林,隻能永遠藏匿在這茫茫的黑霧裏,將她的美麗埋藏在黑夜,將她的憤恨掩蓋在心底。

魍魎姬啊,魍魎姬,你為何哭泣?

是因為被夫君拋棄……

魍魎姬啊,魍魎姬,你為何歎息?

是因為見不了天日,深陷在這茫茫的黑霧裏……

魍魎姬啊,魍魎姬,你為何落寂?

是在等待江河幹涸、群山傾塌、日月星辰移位、四季節令同現的時候……

那麼沉睡吧,沉睡在黑暗的深淵裏。當你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迷霧將消失不見、烏雲將隨風而散,湛藍的天空將重入你的眼眸,溫暖的陽光將再次沐浴你潔白的身軀……

每當日落之時,天邊便會出現異於以往紅霞的烏黑色雲彩,隱隱透出一股濃密的邪氣,籠罩著這繁雜的塵世。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世間漸漸地有了更多的貪欲與邪念,罪惡的因子在大地紮下了根,黑暗的世界將蔓延向平和的大地。

信仰神佛者皆燒香念經,妄想以此洗淨世間瘴氣。但人間不停的血腥征伐之戰卻絲毫沒有停息,火紅的烈炎吸取著每一個人的怨恨和不斷膨脹的饑渴殺戮。

天地陰陽已經開始動亂,各界的大門已經有了裂開的縫隙。惟有正處其中的人界毫不自知,將人類心底的欲望更加洗練,更加拉開了對各界的大門。

畜生野獸,開始無端地下山攻擊人類;而那半夜的魅色時分,透過縫隙潛入的妖魔也開始張狂地在人間作亂。各地相繼出現了死亡、失蹤、瘟疫等等現象,求神拜佛者不計其數,卻不知那種種的因果皆為自己的欲念所為,神佛又豈可救之……

無人知道大地的常規已毀,天地出現異變。隻有蟄伏在人間角落的妖魔異獸了悟地張開了雙眼,開始了尋找那遺忘千年前鼎盛的妖魔時代……

秋意清寒,但是在這緊鑼密鼓的喜氣聲中,卻是別有一番的詩意興味。

張燈結彩的蘇府,裏裏外外熱鬧非凡。醉人眼眸的彩色煙火與活現騰躍的獅子舞漲滿了眾人的耳目,一句句熱切激動的叫好聲此起彼伏。屋外大開的三百桌流水席更是讓眾人嬉戲樂笑,好不暢快。

相較於屋外的喜氣洋洋,在蘇府的大院內側卻是一片的死靜黯然。

“咳、咳咳……”一陣氣噓的咳嗽聲從一間緊閉的屋子裏傳出來,聲聲瀝血,聞者心驚。

“吱嘎——”房門突然大開,隨即又輕輕合上。

“咳,是、是什麼人?”屋內青色帳中傳出脆鳴之音,雖氣若遊絲,卻如出穀黃鸝般悅耳。

來者不語,緩緩走向青帳,佇立在床榻之前,將玉腕探進帳內。

陣陣幽香侵入青帳,帳內女子輕閉雙目,徐徐吐上一口氣,原本久咳不止的咳嗽聲漸漸停了下來。

“好些了嗎?”帳簾突然被掀開,微弱的星光燭火讓臥床之人不禁合上雙眼,適應光線後才抬頭望向掀帳女子。

“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怎麼還在這裏晃悠。”雙眸瞥向床前身著鳳冠霞帔,錦繡紅衣的女子,臥床之人幽幽地開口。

“又沒有什麼好玩的,趁著抬轎的空閑我就偷溜來看你了。”身著喜裳的女子媚眼微漾,輕揚衣袖靠坐在床頭,精致而充滿魅色的臉龐升起一抹慵懶,讓人有絲酥骨的蜜意。

臥床女子搖頭,“你又在使用藏眼法,若是半路有個意外怎麼辦?要知道你如今已是皇宮裏的妃子了,並非是一般人家,可以任由你胡鬧。”

紅衣女子塗滿朱丹的纖指一揚,隻見一個用紅色喜紙紮的小人靜躺在她掌中。

“放心,我早就準備好了。若真是有事,這紙人自會告訴我。”說著,洋洋得意地看向女子。哼,小小一個皇宮豈能困得了她,隻是想到要嫁給一個一腳踏進半個棺材的老頭子讓她有點惡心罷了。

臥床女子微微皺眉,“還是少用法術為妙,我聽說近日宮裏來了一個頗懂陰陽之術的法師。你若在宮中也是如此,怕是被他逮著就糟了。”

“哼,怕什麼。難道我會輸給一個小小的陰陽術士不成。”女子柳眉挑高,滿臉的譏笑,她千年的功力豈是兒戲。“魅,”臥床女子隱隱沉下雙眸,“今時不同往日,你要緊記你的使命,萬萬不可大意。即使這法師鬥你不過,萬一中間出了問題,你可知道後果的嚴重性。”

“知道啦。”魅揚揚手,雙眼泛出不同常人的瑩綠之光,“我知道這世的命運,是注定屬於我九黎族的。”

臥床女子含笑,緩緩地搖搖頭,“如今我這身子越來越不聽使喚,怕是沒有多少時間停留在這兒了。若我離開這具皮囊,複族之事還得由你來操勞。”

媚眼一彎,魅邪邪地看向女子,“我不會讓你回那個萬劫深淵的,等了這麼多年你好不容易才出來了,怎麼可以就這樣離去,難道你要放過那個人?”說到最後一句時,魅隱隱邪下眼角。

“不會。”女子原本平和的音色隱隱透出一絲止不住的戾氣,“隻可惜這千年來,我都被關押在那深淵之中,如今好不容易脫困,卻尋找不到他的蹤影了。若是他在天宮永不下凡,那我又能如何?”杏眼微黯,她又徐徐開口道:“我現在隻想著如何解救出大哥禁鎖分散的生命之玉,將我九黎族殘餘之人全部聚集,那幾千年前滅我族人的深仇絕不能就此罷手。”

涿鹿之野的那場戰事,一幕幕都曆曆在心,族人的聲聲淒鳴和漉漉鮮血仍舊讓她駭然心痛不已,而那個人……

想到此,她雙目突然一瞠,臉色驀然發青,全身止不住地抽搐起來。

魅見此微微一愕,立即咬破指尖,翻掌印在女子的眉間,口中緊念咒語,見她神態漸漸緩和,慢慢停止了抽搐才將手掌抽離開來。

“你又在想那場戰事和那個人了吧?”魅看著自己驀然變得幹枯猶如老了十來歲的手掌,淡然地開口道。

平複住心神,女子靜靜地斜躺在床側,默然不語。

魅微勾紅唇,拂袖起身,走向屋側將窗戶打開,“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怕你這個身體了?”輕笑一聲,魅探出酷腕作玉指蘭花狀,一翻一轉之間,一隻羽翼豐盈的鳥兒便落入掌中。

輕撫著小鳥的羽毛,魅淡下雙眸,“你還不能走,我們現在都是身負複族的使命。而惟一能將族長葬身之處套出的隻有你——魍魎姬。”那捉有鳥兒的手掌驀然一握,隻見那鳥還來不及拍開翅膀,那猩紅的鮮血便滲出了手心,從指縫之中緩緩滴下,落在了紅色的喜裳之上,分不清楚究竟哪是鮮血,哪是新嫁娘的美麗衣裳的顏色。

看著自己因布滿血氣而恢複光滑細致的柔荑,魅斜眼看向臥床女子,“什麼樣的身子不要緊,重要的是我們能恢複九黎族,能讓族長再生,讓族人聚集,那樣你也就能真正地回到這個世界上了,不需要靠這虛弱的身子度過這短暫又痛苦的幾十年。”

魍魎姬微微歎息一聲:“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記得你要辦的正事,其他的事我會另有安排。你那裏若是有什麼麻煩給我說一聲就是了。”

“哼,我會有什麼麻煩。”魅嗤聲一笑,“對了,是不是已經找到大姐了?”

魍魎姬輕輕點頭,“不過她現在似乎在收斂氣息,所以每次都是稍稍感應到,卻琢磨不了她究竟落腳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