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那封信丟進紙簍裏,過了片刻又跑去拿回來,攤在桌上一遍遍地看。
“說什麼畢業典禮啊!真是奇怪死了!”她不停地在屋子裏轉來轉去,心煩意亂。
小妹走進來,“會長,從今天起我可以上全天班了,你是不是很高興?”
“為什麼?”
“剛參加完畢業典禮,開始放暑假了嘛!會長不會忘記我今天高中正式畢業嗎?咦,你怎麼了,臉抽筋啦?”
黎離臉上陰晴不定,她抓起桌上的信,拔腿就朝外跑。
小妹皺著眉頭,“又翹班?真過分,這裏誰才是會長?”
黎離跑得喘不過氣來,她在路邊瘋狂地攔著計程車,攔不到就跑,她一秒鍾都無法停下來,拚命地跑著,她的喉嚨幹得快要裂開,她的胸口痛得好像壓著巨石,她跑得兩條腿好像灌鉛,但是她還是不顧一切地跑著,一直跑進了學校,廣播裏正放著《驪歌》,“南風又輕輕地吹送,相聚的光陰匆匆,親愛的朋友請不要難過,離別以後要彼此珍重……鳳凰花吐露著豔紅,在祝福你我的夢,當我們飛向那海闊天空,不要彷徨也不要停留……”
她跑向那棵鳳凰樹,花開得正絢爛,火紅連著火紅。鳳凰樹下,參加完畢業典禮的學生正在合影,天真浪漫無憂無慮。她瘋了一樣地尋找原尚的蹤影,但是卻怎麼都找不到。
雨,淅瀝瀝下起來,《驪歌》不再唱了,合影的學生也散去了,天漸漸暗了,雨漸漸大了,校園裏空無一人,隻有草在梅雨裏寂寞地滋長著。
雨水透過茂密的枝葉,淋濕了她的頭發、臉龐和衣服,黎離像個傻瓜似的瑟瑟發抖地站在鳳凰樹下,等著等著。
下了一夜的雨,路上落滿了花。
“媽媽,那個哥哥好奇怪哦!”
“小孩子不要看。”年輕媽媽拖著孩子匆匆而過。
“孩子,你沒事吧?”晨練阿伯問。
“……”
“唉,可憐的孩子,長得這麼俊卻是個癡呆。”晨練阿伯搖搖頭走了。
刷,刷,刷。清潔工一路掃過來。“喂喂,讓一讓!”
蹲在地上的人沒反應。
“你耳朵聾啦?叫你讓一讓沒聽見啊?”
還是沒反應。
“碰到神經病了。”掃地的隻好繞過去。
一張十元紙幣放在她麵前,小女生羞澀如蚊蚋地囁嚅,眼裏掩不住的愛慕,“你,你去買點兒東西吃吧!”
下雨了,雨幕被大風吹得斜來斜去。
躲在灌木叢裏的野貓兒子問野貓媽媽:“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媽媽,那個人好奇怪哦,下雨為什麼不躲起來)?”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我們貓不要管人類的事情,知道嗎)?”
濕透的身體在風雨裏顫抖,“阿嚏!阿嚏!”
塗著粉紅色指甲油的腳趾露在細致的細帶涼鞋外,踩在雨水裏,仿佛飄在水上的櫻花瓣。
蹲著的人抬起頭,頭頂上一把翠綠傘,擋住了風雨。
“你在這裏做什麼呢?”米米問。
“米米……”
“嗯?”
“米米,怎麼辦?我好像喜歡上原尚了。”
米米愣住了,她看著黎離,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信是原尚十年前寫給她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才寄到,郵戳上的寄出日期和寄到日期之間隔了一個十年。
她傻傻地等了一夜,以為他會來,結果才發覺,這個鳳凰樹下之約早在十年前就過期了。
十年前,他也是那樣在樹下等著她的吧?等著沒有收到這封信的她的到來吧?想到這個,黎離就抑止不住內心的激動和痛苦,她沒有想到原尚居然會喜歡她,而且從十年前就開始了,原來原尚暗戀的女孩就是她!是她太蠢,還是他隱藏得太好?這麼多年下來,她居然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原來他一直都在喜歡著她,即使他在她的身邊從來沒有透露半絲半毫內心的感情,如果他不喜歡她的話,那天就不會吻她,他那麼失控地吻她,當時令她好害怕,現在卻令她好歡喜。她不停地想著,想著原尚對她種種的好,越發堅定了他是愛她的信心。
信上的地址並不是協會的地址。有人叫快遞寄來了這封信,寄件人一欄上卻沒有留下姓名和電話號碼,惟一的線索是信封上的收件人地址。地址上的人收到了這封遲來的信,知道她在哪裏工作,幫她寄了過來。那個人,是誰呢?原尚給她的信為何會寄到那個人那裏去?
黎離站在這排違章建築擠著違章建築的房子麵前,腳下踩的是橫流的髒水,她比對著信上的地址,無法從沒有門牌號的房子裏找出她要找的那一間。
“請問,”她問路邊曬太陽的阿婆,“哪一家是7號?”
“那間。”阿婆指向飄著綠色窗簾的那家。
“謝謝。”
“黎離?”
黎離回過頭,一個陌生的女人正看著她,“你是黎離吧?”那女人十分驚喜的樣子,“我是王阿姨啊!你不會不認識我了吧?”
黎離的確不認識,“我出了車禍,所以忘記了很多東西。”
“原來如此,可憐的孩子。”王阿姨了然,露出同情的表情,“進來坐一會兒吧!”
“可是,我要去那裏……”黎離指著綠色窗簾的人家。
“哦,來幫你媽收房租啊!”
黎離嚇了一大跳,她什麼時候跑出個媽來了?不是說她是孤兒,父母雙亡了嗎?原尚是這麼告訴她的沒錯吧?
“阿姨,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怎麼會?你小時候你媽沒空帶你,都是王阿姨我給你把屎把尿,你這孩子真是的,別人好忘記,怎麼可以連王阿姨都忘記呢?王阿姨要是認錯你,頭砍下來給你當球踢。”
這個就不必了吧。見她這麼肯定,黎離也有些犯疑,直覺事情哪裏不對勁。“我小時候住在這裏的嗎?”原尚沒有對她說過,想必他也不知道她小時候有過這段經曆。
“是啊,一直住到你媽改嫁才搬走的,你還回來看過我的,忘記啦?”
黎離苦笑著,她可是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
“你媽現在怎麼了?”王阿姨關心地問。
“我媽死了。”
王阿姨瞪起眼睛,聲音也尖細了,“你這孩子在胡說什麼呀?前一陣你媽還來過,跟我說她和你弟弟要出國了,你怎麼咒她呢?我知道你跟你媽不合,但是也不能這麼惡毒,你這孩子是怎麼了,小時候挺好的,長大後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王阿姨嘮嘮叨叨,黎離目瞪口呆,弟弟?什麼時候又冒出個弟弟來了?她已經死掉的媽前一陣還來過……不行了,腦子一團漿糊了。
“可是,可是別人告訴我我爸媽都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