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指示給秘書小姐:“以後唐風的文件由你傳進來就可以了,知道嗎?”

秘書小姐聽他口吻不悅,惶恐地應是,以後黎離再來,都被擋駕在門外。

原尚本來午餐都在樓下西餐廳解決,為防止巧遇黎離,他跑遠路去進餐,或者讓秘書小姐給他打包;唐風的辦公室原本同他是一層,被他安排調到下一層去;他不坐員工電梯,換乘公司高層專用電梯……他忙著讓自己跟黎離絕緣,做足了一切該做的措施,到頭來,當黎離真的沒有機會再出現在他麵前時,他卻開始不由自主地悵惘失神。

這樣矯情,已經不像他一貫的作風,而他自己卻沒有發覺,他現在的作為活脫脫就是個懦夫。堅強的人直麵傷害,懦弱的人逃避傷害,他生恐麵對黎離,惶惶不可終日。

“哐當哐當……”影印室裏傳出奇怪的聲音。

路過的原尚探頭看了一眼,是黎離趴在地上,屁股翹得老高,不知在幹嗎。

“需要幫忙嗎?”

黎離回過頭,臉上沾著黑色汙漬。看見是他,她連忙爬起來,“不是我弄壞的。”她大聲聲明,像個做錯事被逮住的小孩,心虛地觀察著原尚的臉色。

原尚走過去看了一眼,“墨粉快沒了,你急用嗎?”

“很急。”她在這裏已經折騰了半個小時,回去準被那幫野獸罵死,黎離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這裏做什麼。自由自在的日子不過,跑到這裏來追男人,男人追不著,卻被人當苦力,嗚。

原尚把墨盒抽出來,用力晃動了幾下,再插回去,“可以了,試試看。”

果然可以。

“謝謝。”

“不客氣。”

他們兩個居然就像陌生人一樣客氣。

原尚走出影印室,滿臉懊惱。他這是在幹嗎?他又在幹嗎?他完全可以走掉不理她的,他要做的不就是這個嗎?那他剛才又是在幹嗎?

“喂!黎離,你在磨什麼洋工?影個文件影這麼久……”野獸之一終於忍不住過來找人,看見黎離居然站在影印機旁邊發呆,嘴巴劈裏啪啦開始罵人,“你在幹什麼?一點事情都做不好,你做這份工作的意義究竟在哪裏?混薪水嗎?沒見過比你更笨的人,人笨還有救,就怕不勤力……”

離這廂十幾米遠的原尚,眉頭緊皺。腳下動了動,又停住。他掉頭匆匆離去,後麵叱罵的聲音好像猛獸,每一隻都朝他心裏抓撓,又痛又癢。那男人罵個不停,一個男人怎麼會有那麼大的火那麼多的話,即使黎離是犯錯了,也不用這樣滔滔不絕地罵吧?他有沒有身為男人的風度?

原尚轉身,快步朝影印室走去,他拳頭緊握,然後,他驀然止步。他這是想幹嗎?去幫黎離?她已經不是他的老板了,他也不是她的秘書了,他沒有罩她的必要了,不是嗎?是他自己下的這個決心,現在他在做什麼?從自己的決心上踐踏過去,去幫助黎離嗎?

原尚用力轉身,背對影印室而去,夠了夠了,他做保姆已經做得夠多了,不需要再給她什麼誤解。走吧走吧。他努力忽略還在繼續的叱罵聲,轉身離去。

“原先生。原先生?”秘書喚醒發呆的原尚,怎麼了?從剛才回來就一直在發呆,秘書雖然很好奇,但還沒八婆到去關愛老板的情緒,“三點鍾預約的西班牙客人已經到了,安排在小會議室等您。”秘書盡職地報告,雖然她的老板看起來還是有點兒心不在焉。

“我知道了。”

“黎離!”小李示意她接電話,是人事部顧經理打來的,唐風駐紮原氏半個月,黎離跟原氏大部分人都混得爛熟,她那稱兄道弟的豪爽作風到哪都改不了。

“老顧,什麼事?”

“小黎救命,你上次說過你會西班牙語吧?今天有個西班牙客人來,可是臨時出了點兒狀況,我們請的翻譯來不了……”

“可是我這邊的兄弟要吃要喝,走不了。”

“我幫你去買還不行嗎?姑奶奶喲,我這邊可要急死人了,你就幫幫忙吧!”

既然要出人命了,看在老顧平時那麼罩他們,這個忙黎離自然要幫啦!

老顧領著她走進會議室,黎離一看主事的居然是原尚,她愣住了,原尚也愣住了。

“原先生,今天由黎小姐擔任翻譯。”顧先生向原尚彙報。

“原來的翻譯呢?”

“那邊人搞錯了安排,小範今天來不了,幸好唐風的黎小姐精通西班牙語……”

深邃的眼眸一凜,老顧後麵的話頓時吞了回去,狂擦冷汗。

原先生最近正處於低壓狀態,聽說很多高級主管都為了一些小事挨他訓,一個個春風得意地進他辦公室,然後垂頭喪氣出門,而這股低氣壓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正從二十樓逐日朝下蔓延,滿公司都人人自危,皮繃得緊緊地做事。今日他老顧何其不幸,竟自動撞上他的槍眼,老顧心中哀歎,吾命休矣。

老顧腳下汗濕一地,以為他會被原先生一直瞪到地球都要毀滅那麼漫長,其實不過幾秒鍾功夫罷了,原尚淡定地道:“既然如此也沒有辦法。”

老顧全身都要虛脫了,連忙腳底抹油,開溜。

談完公事陪客人吃飯,西餐一點都不合黎離的胃口,加上昨晚熬夜加班,她忍不住偷偷頻打哈欠,且吃得比鳥還少,該死的西餐一吃就是五個小時,從黃昏吃到深夜,這下可好,地鐵都沒了,送西班牙客人回酒店後,原尚和黎離走出酒店。

“你坐計程車回去。”原尚替她拉開計程車門,黎離沒辦法,隻好坐進去,心裏那個堵啊!居然讓女孩子這麼晚坐計程車回家,以前原尚都會送她回去的呢,他果然是變了。黎離很難過,趴在膝蓋上。

“小姐,你在哭嗎?”司機從後視鏡看著她。

“我才沒有!到複興公園蘭桂坊!”今晚她需要酒精的安慰。

黎離一個人在蘭桂坊裏坐著,點了瓶紅酒,舞池裏擠滿了人,俊男靚女,扭來扭去,她突然看見了紀安,紀安端著杯酒靠在吧台邊,正看著她笑。

“一個人?”紀安在她對麵坐下,打量著她,“氣色不好,心情不佳嗎?”

黎離點點頭。

“需要傾訴嗎?”

“算了,沒什麼好說的。”黎離不想說,“你一個人?”

“本來約好了人,結果被放鴿子了。”紀安不以為意,聳聳肩笑著道,“不過我運氣一向不錯,還以為要一個人過這個寂寞的夜晚了,沒想到會碰到你。”

黎離看著他,突然掉下淚來。

紀安嚇了一跳,“發生什麼事了?喂喂,你別光哭不說話呀!”

黎離搖頭,猛喝酒,紀安隻好把酒杯奪過來,“因為男人?你失戀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黎離淚流得更凶。

“是原尚嗎?”

“你怎麼知道?”黎離有些驚愕,她又沒告訴紀安,他怎麼知道?

“你呀你,”紀安歎息著道,“我早看出你喜歡他,果然吧?怎麼,那男人拒絕你?他不是喜歡你的嗎?”

“放屁!”黎離罵了髒話,“他哪裏喜歡我?他根本要把我當陌生人對待。”

“哦?”紀安笑了,滿懷興趣湊近黎離,“看在我們相愛一場,今天無論如何,我這個情感垃圾桶是當定了,說吧,你不說我也會逼你說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