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下午一點半，兩大上司的辦公室都是空無一人，若有要事全都留到次日早上彙報。
周錫書以為白暖暖隻是圖個新鮮，來幾日就不來了，卻不料過去了五天她還是熱情不減，繼續留在車間工作，隻是從縫紉部調到了配色部。
配色部連接著輔料部，距離縫紉部也不遠，但是這裏算是一個比較空曠的辦公室，室內除了兩個配色員外，背後都是線。
五光十色的線條被塑料小卷固定在麵板上，白色的麵板布滿了突出的圓鐵杆，塑料小卷正好套進去，每個下麵都有手工的編碼和線的名稱產地。
他被分派到整燙車間，但時常跑來她這裏溜達，想看看她都可以做什麼。
“知道這卷線和這卷線有什麼區別嗎？”她左右手各拿了一卷線。
“左手是白色的，右手是金色的。”沒有色盲的，誰都看得出來。
“白色的這卷是什麼成分，金色的是什麼成分？分別適合縫紉鞋子的哪個部位呢？哪一種比較堅韌，哪一種比較容易修補？”她握著線，直直地望著他。
他伸手一摸，“白色的比較柔軟，金色的比較硬。”但要他猜測出是什麼成分還有些難說。
她瞥他一眼，把線重新放回原位，“白色的是百分之百棉，柔軟細致，適合縫紉鞋子的接線處，遇水刷洗也不會起毛，因為一般休閑鞋子的表麵都要雙縫線，這是基本常識，你一個賣產品的人不會不知道自己的產品是怎麼做出來的吧？”
他愣在原地。
還真的不知道，他在周韻鞋業這麼多年，都顧著學習如何管理公司與市場營銷，根本就沒心思真正放在鞋子的工藝上過。
她知道他不明白，卻故意挖苦：“金色的是行業內的金泰線，價格比較貴，質量保證，色種齊全適合配各種鮮豔大膽的款式。”接下來夏季要推出的九色彩虹堂，就必須使用這種線。丟給他一條拉鏈，“知道這個是什麼牌子嗎？”
他沒有做聲。
又用小籮筐裝滿一袋袋的拉鏈，“這是我之前從輔料部拿出來的拉鏈，每一款拉鏈都是不一樣的質地，不同的公司生產的。”
做一款鞋子，需要多少輔料，而一件產品的上市又養活了多少相關的企業，如果連這些都不知道，那今後還怎麼和供應商打交道？
她從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愕然，低幽地歎息：“周錫書，我不是為難你才讓你來車間工作，你可明白？”
來車間之前，她對於這些東西也是一知半解，來了這裏之後才請教員工了解到每個不同細節的作用和原輔料的使用情況。
“我安排你入車間，讓李主任關照你是方便你學習鞋業工藝的時候不受到任何的阻攔，你以為我的意圖是什麼？折磨你為樂？”她問。
他選擇沉默，之前的確這樣想過。
她微微然地笑著，窗外的陽光照射不到室內，空氣有些冷，可是她沒要求開暖氣，因為這裏根本就沒安裝空調。
“周錫書，你知道現在你手中壓著的這條拉鏈值多少錢嗎？”她視線調到剛才丟給他的拉鏈上。
他低頭一摸，拉鏈平緩，扣子也很緊，沒有鬆懈的跡象，“它是屬於質量較好的一種。”價格……他不知道。
“一條六分錢，YKK你聽過嗎？”拉鏈之王，因為質量上乘受到各廠家的青睞。
一條才六分錢嗎？他疑惑地看著這個被稱之為“比較貴”的拉鏈。
“一般的拉鏈兩分錢就可以買到。”她倒出其他的拉鏈，“你比較一下這些拉鏈，看看有什麼不同之處。”
白天她在這裏學習，晚上還會趕去辦公室加班，原來一個下午不工作累積的事情真的可以如山般繁多。
一個下午兩個小時呆在這裏是不夠的，她後來改成了一整個下午，自然也學到了不少東西，除了整燙車間沒去之外，這些小部門都慢慢去過了。
而他又做了什麼呢？
周錫書回想著自己與她這幾天的經曆，反思著。
或許從明日開始學習，還不晚？
下午，他就坐在她之前的那個位子上，細細地區分著拉鏈的區別，遇到問題也嚐試著向輔料部的員工詢問。
她離開了生產中心，回自己的地方辦公了。
她不是真的要多了解鞋業工藝，因為這個公司以後是交給他的不是她的。她那麼投入賣力隻是想證明她是真的要學習東西不是得過且過而已。
慢慢地引導，上行下效，以身作則才能讓他看到工作的本質才會折服。
這個道理輕淺，卻甚少有人能做到身形於教。
一周之後，她已停止去生產車間，他還是繼續樂此不疲。
這一次，例會上他說的話都開始站在采購成本控製上講問題，她輕笑著聽，並看著董事們眼底的驚訝。
真正的目的，是這個。
要想做好一個好的銷售，首先是要對自己的產品了解透徹，如果連構造都弄不明白，又如何向別人解說呢？
國內交流會迫在眉睫，再次交鋒的將是全國有名的鞋業五百強，不單單隻是一種解說會而已，這裏包括的說明和展示將是是否能把周韻鞋業納入前一百的至關點之一。
“工會發來邀請卡說後天晚上有一個國內交流會前的培訓，應該先是半小時的培訓，然後是雞尾酒會。”周錫書拿著剛開封的邀請卡來找白暖暖。
她蜷縮在沙發上午睡，辦公室的設計讓她最滿意的就是冬日可以曬到太陽，暖洋洋的令人昏昏欲睡。
“嗯，值得去。”白暖暖翻了個身，繼續眯著眼。
工會組織的活動，一般名額都有限，能成為受邀者之列的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你去嗎？”他拉了一張椅子坐到旁邊。
她拉高外套蓋好身子，“我去做什麼，一不喜歡應酬，二不喜歡喝酒，況且邀請卡上寫的是營銷總監。”應該是諾雪的麵子吧。
難怪最近他可以如此清閑地自由改變辦公地點，可以安心在車間學習，原來是一朵桃花忙著在外地拍廣告，另外一朵跑去籌備活動了。
“注意什麼場合講什麼話，下午讓冷然替你去準備幾分禮品放在車上吧。”或許遲些還會用到。
邀請卡在他的指尖被深深地拽緊，其實他來這裏是想邀請她做自己雞尾酒會上的舞伴，可是她……
手機響起，“你好，我是周錫書。嗯？諾雪……”
白暖暖沒興趣聽，起身去泡花茶。
“嗯……收到了，謝謝……嗯……舞伴……哦。”他下意識地抬頭去找她的身影，她在桌邊的保溫瓶裏按熱水喝，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就像一個小女生般的嬌小。
“周先生，你在聽嗎？”對方的音量不知不覺有些高了，“我說想邀請你做我的舞伴，你生氣了嗎？”
他驚覺出神，“沒有，怎會呢。”再次看看那個身影，還蹲在地上撥弄花茶包。
“那我們說好了哦。”對方掛了電話。
他還在出神。
“聽李主任說車間的東西你學得很快，其實不需要呆一個月。”已經一個多星期，他可以選擇回來了。當然也可以選擇多出去泡泡妞，不然某人又要念叨她剝削勞動階級了。
“下周就要動身做國內交流會前的準備了，冷然會幫我訂好那邊的一切事務，我還有幾個問題沒弄懂，明天再找李主任請教，應該就差不多了。”他不是員工，不需要知道得巨細靡遺，但是大概的流程和工藝還是要知道的，去了車間才知道，在裏麵學的東西比起外麵的理論學一年都不夠。
她的想法是對的，所以……隻能證明，他的反抗都是可笑的。
雞尾酒會舉辦很熱鬧，工會麵子足，包了東方假日酒店的大廳做活動。
受邀的那些人都是業界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僅是鞋業還有其他相關的輕功業人士。多虧了白暖暖讓他去車間了解那些輔料和源頭，讓他在見到那些人時也不怕沒有話題。
周錫書沒有想要深入的打算，反而有些供應商見他的談吐有意向與他談，雙方留了名片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