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邊城走官道大半個月後,棄車登船走水路,一路南下,不日到了維揚城外。

“回頭到了舅舅家要知道叫人,見到舅媽要熱情,切莫不能瘋瘋癲癲沒個女孩兒樣兒。還有,一會兒見到你哥哥……”

“一定要好好地!尊重有禮!”萱萱笑嘻嘻的反握住時夫人因激動而顫抖的雙手,“娘這話自打上船後就一個勁兒的叨嘮,我耳朵都磨平了。你放心,哥哥一定是用功讀書的,也一定會很孝順很尊敬您和爹爹的。當年你把哥哥送來的苦心,哥哥也一定能理解。”時夫人有些膽怯,拍兒子責怪她心狠,年紀小小的就被她這個親娘送走,背井離鄉。

時大人掀了簾子進來,見時夫人和萱萱兩手握在一處,時夫人眼角濕潤,心中微歎,有些不明白妻子這麼舍不得當初又為何執意要將大兒子送走。不過一片慈母心總不會錯,一時內心柔軟,反而過去寬慰了時夫人幾句。“好了,馬上就要靠岸了,咱們先前頭來派去的人也回來回了話,如海今日也過來接咱們,夫人快去洗把臉,回頭見了你兄弟,可別讓如海以為夫人是受了為夫的氣啊。”

時夫人破涕為笑,嗔怪道,“孩子還在呢,夫君這話說得……”時夫人緋紅了臉頰。

時夫人多年來保養得當,三十多歲的徐老板娘不止風韻猶存,肌膚嫩滑不輸年輕女子,最不宜的是那時間沉澱出來的內涵,絕非隻臉蛋兒漂亮或是有幾分心機的毛頭丫頭可比。時大人看得一陣恍惚,不由想起當年與時夫人成親後舉案齊眉的那段歲月。

時夫人抬手撫了撫發髻,忽又笑了,“也不知弟妹是不是還那麼爽快的脾氣,記得當年她剛進門的時候,我們妯娌處得相當好,如今一別就盡十年,也不知她還是不是那副脾氣。”時夫人回想當年,不由好笑,“敏敏剛進門的時候,別說做個當家主母了,那十指不沾洋蔥水,一臉的書卷氣,哪裏又知道柴米油鹽貴?逼得敏敏實在不成了,跑過來請教我,當時那模樣,可使相當好笑。倔強不服,又真的不會,急得冒火……”

萱萱呆愣愣的瞅著時夫人,心裏是波濤駭浪。不會吧~~!居然,居然,居然是林如海?那這個世界豈非是紅樓之地?她怎麼以前就不知道?

說來也怨萱萱自己,時夫人本姓林,姑蘇人士,家裏還有位弟弟林如海,這些都是時家很普通的家常,平日裏也有丫鬟小廝說起,但萱萱來後三年總是迷迷糊糊,不爭不搶放逐自流,對自己的要求不高,對別人對自己不好也不在意。即便聽見是你八卦新聞,也因為是說自家的事情而當成耳邊風,吹過不留痕。而一路上時夫人隻說萱萱舅舅怎樣,舅母怎樣,萱萱大哥怎樣,就是沒指名道姓,是以到了今時今日,萱萱這個迷糊才真真正正的認識到,原來她到底到了什麼地方。

時大人見萱萱呆愣的表情,以為是被時夫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給弄愣了。過去拉住萱萱,對時夫人道,“夫人,看你激動地,都把萱萱給嚇著了。”

時夫人這才晃過神兒,有些不好意思。“多年不見,一時動容,還望夫君見諒。”

時大人搖搖手,又歎了口氣,“夫人,有件事兒本不願說與你知的,隻是眼瞅著就要見了,還是提前知會你一聲,免得你倒是悲容。”

時夫人不解,忙問林如海怎麼了。

時大人道,“如海無妨,是弟妹,纏綿病榻數載,前幾日去的家人回說,這次可能隻怕要不好了。”

時夫人眼淚刷的就落了下來,緩緩坐到一旁垂淚。

萱萱恍然醒悟,靈光一閃,明白了,時間原來走到了這個時候。

說話間船已漸漸靠岸,時大人安慰了時夫人幾句,讓其不要太悲傷,見到林如海時時候別激動,時夫人最近舟車勞頓,身子骨也不見得就硬朗多少,還是悠著點兒好。

待時夫人心情平複後,船也已靠岸。

林家人還有時家先到的下人早就在岸邊候著,看船來了就忙活開了。搬東西的搬東西,拉馬車的拉馬車,一時岸邊熙熙攘攘煞是熱鬧。

時大人牽著德楦,萱萱扶著時夫人慢慢從船上下來。

“姐姐。”

萱萱抬頭,入眼的是位神情激動地中年男子,藍衫長袍,長須飄飄,劍眉朗目,雖年紀不小,但由能看出其俊朗之姿,想其年輕時也定是位美男子。

萱萱就感覺時夫人雙手顫抖,開口想說話,啞了半天才吐了兩個字,“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