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天空很明,但並非萬裏無雲,一小片灰雲遮蔽,太陽懶洋洋躺在雲層後,任寒風在高空吹奏,大地千變萬幻,蕪亂的都市人如螻蟻。
刑警隊門前,一小撮人殷勤道別,街麵車流如雜草,水泥地綻綻發亮,幾人身形投下灰暗陰影,隻有高懸的警徽,冷靜肅穆地注視這一切。
“顧律師,麻煩你了。”褚誌傑同一眼鏡仔握手。
“不客氣,應該的。”眼鏡仔點頭,眼珠在鏡片後淡淡一飄,那是悲憤落魄的羅大衛。
羅大衛一夜羈押,秀氣的臉多幾絲胡茬,也多幾分滄桑,但並未彌消戰意,眼中的怨懟,堅定而昭明地泄露這一切。他為愛情,為古倩敏安危置身事中,卻被李都平陰險地擺了一道,他不後悔,隻有恨,刻骨的仇恨。
顧維揚又用很淡的語氣道:“目前的狀況,警方沒理由不釋放羅先生,這不是什麼難事。不過事情還沒完,關鍵是那位杜先生,他將來的口供沒問題,才算真正結束。”
“我明白,謝謝顧律師。”顧維揚說得有板有眼,但擺明是在提醒,褚誌傑再度感謝。
顧維揚對羅大衛點點頭,拎著公事包,貓腰進車一溜煙走了。
兩人目送顧大律師離去,褚誌傑看看羅大衛,歎道:“大衛,振作點,別無精打采!”
羅大衛歪歪嘴,擠出一絲殘忍笑意。褚誌傑把頭湊近,瞅著不遠處一輛白色寶馬說:“宋英才也來了,去見見吧,”
“好。”羅大衛木然點頭,隨褚誌傑前去。說不清緣故,動身的一刹,他鬼使神差地回下頭,莊嚴的警徽讓他冷冷打個激靈。
白色的寶馬華麗高貴,安靜地停在路旁,在冬陽下綻著微光,然而大自然不會為人類的色彩和價值而黯淡,車輪下依舊是一片烏突突的陰影。
兩人走近,深色車窗滑落,宋英才不堪入目的嘴臉露出。他挨揍才兩天,雖經良藥救治,傷腫消失,卻留下巨多淤青,黑一塊紫一塊,團團圓圓在一起,簡直沒法看。
褚誌傑走到車窗前,鞠一躬道:“宋生,這就是我朋友羅大衛,他特意來感謝你。”
“嗯。”宋英才有氣無力地點下頭,眼光瞟向羅大衛。兩人都對古倩敏情有獨鍾,又都是帥哥,如此見麵,可謂風景獨特。
褚誌傑回身又道:“大衛,這就是我們集團副總經理宋英才先生,在香港大大的有名。這次你能平安無事,全靠他和顧律師做了交待。”
羅大衛貌似有點緊張,呼一步上前,虔誠地伸出右手:“宋總你好,恕不相識,您如此關照,真是感激不盡。”
宋英才看下他手:“不客氣。身體不便,就不跟你握手了。”
“沒關係,沒關係,是我失察了。”羅大衛尷尬,忙把手抽回。
“都是自己人,客套話就不用說了。”宋英才抬起醜臉,“羅先生遭姓李的惡毒陷害,差點惹上官司,不知有何感想?”
“我不知道。”羅大衛苦笑一下,憤恨而自嘲地道,“宋總,不瞞您說,雖然我們以前是對手,但我對公司兢兢業業,可以說鞠躬盡瘁,可……”羅大衛忽然加大音量,“可我就不明白,喜歡一個人,什麼沒做,也要遭受這樣的下場,還把內奸的帽子扣我頭上,這世上還有沒有公理和正義?”
羅大衛居然慷慨激昂地提公理和正義!宋英才和褚誌傑胃裏同時收縮,覺到一陣反芻;前座駕駛位的越南阿昆,也大皺眉頭,極度鄙視地回下頭。看來比虛偽,三人還不是羅大衛對手。
宋英才身上有傷,不想聽這種惡心話,淡淡道:“這些事就別提了,你有什麼打算?”
“我……”羅大衛語結,惴惴不安去看褚誌傑。華藝肯定回不去了,三十萬年薪的職位沒了,高昂毀約金李都平也注定不會給。
褚誌傑動動嘴唇,還沒開口,宋英才又道:“華藝國際不會再要你,到我們公司吧?過幾天我就要回香港,你就留下來幫褚經理。”
宋英才剛剛一句“自己人”,羅大衛就隱隱猜到,此刻,發冷的恐懼再度滋生,又惶惶去看褚誌傑。褚誌傑忙給他打眼神,讓他趕緊同意。
羅大衛眼光急閃,猶豫不決。
他固然痛恨李都平,可進恒生,就等於徹底上賊船了,以後想下都難,何況他還有自己的小算盤,雖未必能得到古倩敏,但得到一次完全有可能,他至少可以帶著滿足感和回憶,還有一大筆錢到國外過下半生。
寒風嗖嗖,惱人地吹。羅大衛沒膽,誠惶誠恐,立在車邊盤算個沒完。褚誌傑左瞧瞧,右看看,急得不行,一個勁以眼神催促。
宋英才不耐煩了,輕鄙地看他一眼,直接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又回不去了,還有什麼可想的?就這麼定了,你休息幾天,回頭到公司上班,年薪和褚經理等同。”
“哦,好,謝謝宋總。”羅大衛連忙道謝,無奈又違心地同意了。
卑鄙的人往往猥瑣,不具備在上位者麵前說不的勇氣,羅大衛在初來乍到的李都平麵前如此,在首次相見的宋英才麵前也一樣。
宋英才擺下手,車窗關闔,寶馬車緩緩起動。羅大衛已是恒生正式雇員,和褚誌傑一起點頭哈腰地送行。殷切,到無以複加。
車子上路,褚誌傑和羅大衛一對揮手的情形拋在身後,宋英才歎口氣,疲憊地闔上眼。
阿昆從反視鏡裏瞄一眼,不解地問:“老板,姓羅的就是個膽小鬼,你幹嘛收留他?”
宋英才睜開眼,又歎一聲道:“姓李的把我們搞這麼慘,有個了解內情的人總沒壞處,再說他比我們還恨那大黑鬼,沒準什麼時候有用。”
阿昆遲疑一下,又問:“老板,現在事情鬧太大了,那個事……還要繼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