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2 / 3)

現在不同,她口口聲聲說恨他,不想再見他,其實心還在猶豫。她想與他一刀兩斷,橋歸橋,路歸路,奈何心中不舍;她想原諒他,不去追究他的消失,可是心總有不甘,舊日的痛苦痕跡一再浮上心頭,不能消除。

夏日夜晚的郊區,一切沉浸在一片靜謐中,白色別墅在夜色之中更顯美麗。鋼筋水泥的建築沒有感情,所以它不能體會餘七美近鄉情怯的感受。明明想靠近,卻一再遠離。

餘七美攙扶著沈聰,想都沒想就直奔三樓左側的房間。她將他安置在床上,順手打開壁燈。淡黃色的光芒在夜色的映襯下更顯柔和。他緊繃的臉慢慢鬆弛,退卻白日的嚴肅和冷靜,重新回到十年前的溫和。

餘七美為他留了離床最遠的一扇窗,防止淩晨的冷風直接吹到他的頭。細心拉好窗簾,擔心夏日早早升起的太陽過早喚醒他。這一切她做得非常自然,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日日練習,所以才可以這樣條理分明,每一個步驟都恰到好處。

休息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沈聰已無大礙。他早已不是初入社會的莽撞青年,為了健康滴酒不沾;從二十歲接下公司總經理的職務開始,他幾乎每日都要參加一個有酒的應酬。日子久了,身體對於酒精的免疫能力自然上升。他差不多就要習慣了。

現在,他躺在床上,看著阿美為他忙來忙去,心不知道有多安定。至少他知道,阿美心裏是有他的。無論她有多少怨恨,在關鍵時刻,她都不會丟下自己不管。這一點她做得很好。起碼比自己好。

做完這一切,餘七美走到門口,打算幫他調好空調的溫度。沈聰以為她要走了,慌忙坐起來,問:“你要走了嗎?”

餘七美看他一眼,“我幫你調好溫度才走。你不要做大幅度的動作,當心壓下去的酒精再上來。”

沈聰重新躺下,抽抽鼻子,“我很不舒服。”

她折回床邊,看著他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就忍不住生氣,“知道喝完不舒服,還一杯一杯接著喝!知道自己不能喝,還逞能!”

“嗬嗬,”沈聰笑,“我喜歡你凶我,這樣才像我的阿美。我不要你戴著麵具和我說話。”他越說越多。

餘七美製止他,“你不要再說了,趕緊睡覺吧。”

他像個小孩子一樣連連搖頭,“我不要睡覺。我要和你說話。阿美,你知道嗎,我一點都不怕自己喝醉酒,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送我回來。有你在我才敢肆無忌憚,沒有你我什麼都不敢做。以前參加什麼宴會啊、酒會啊,我都不會讓自己醉,我一定會撐到最後,因為我知道沒有人會送我回家。”

“你就這樣篤定?”

“嗬嗬,對啊。無論到什麼時候,我的阿美都不會扔下我。”

“可是你卻扔下了我。你可知道找不到你我有多難過,我足足在別墅等了三個月。整個暑假,我早出晚歸,就怕一不留神錯過你。我無心看書,無心與人交往,全部的心思都係於等待你這件事。十七歲的小女孩,像個傻子一樣等待她心中的白馬王子。結果呢,所有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我所編織的關於王子拯救公主的故事隻是虛幻。”

“對不起,阿美。”

“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可消除我的痛苦?你沒有體會到失去一個人的痛苦,你不能體會到我的絕望。八月三十一號的晚上,開學前一天,我最後一次來別墅等你。我告訴自己,假如今天晚上再等不到你,那這一生我都不會再等你。自此之後,我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到了書本上。我要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做一個成功的人。有一天我要站在你麵前,驕傲地對你說,沒有你我一樣可以成長,沒有你我一樣可以成功。”

沈聰從背後環住她,緊緊抱住她,“阿美,對不起,我真的是不得已。”

越說越激動的餘七美根本就不屑他的擁抱,兩隻手用力推他。折騰了一天的沈聰已經筋疲力盡,剛剛抱住她已經用了全部力氣。她一推,沈聰猝不及防,整個人直直倒下去。餘七美畢竟是女孩子,就算及時反應,也沒能接住。沈聰就這樣重重地摔下去,額頭碰到床沿,發出一聲悶響。

他“啊”了一聲,眉頭不由皺起。

餘七美自知理虧,嘴上卻不依不饒:“喂,這可不能怪我。是你突然有不軌動作,我隻是正當防衛。”

沈聰卻笑起來,“哎,這樣才像阿美嘛。做什麼都有理由,怎麼做都是自己對。真不知道你的小腦袋裏裝了多少鬼靈精怪的主意。”

這個插曲意外地緩解了剛才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那些痛苦悶在心裏,越積越多,積重到一定程度就會遮蔽原本善良清澈的心。她的怨恨無處宣泄,她的痛苦無人知曉。沈聰的出現無疑是一個直接的發泄對象,她一股腦全部拋出,根本不去想象後果。然後,滿滿的心就空了,為愛和關心騰出了空間。說出來的痛苦已經沒有了殺傷力,所以她才會覺得周身上下有一種輕鬆和舒服。

所以現在她才會幫沈聰撫平皺起的眉頭。

“阿美,我記得你說過不喜歡看我皺眉。你說不要我那麼難過。還很凶地警告我,隻要我以後眉頭緊皺,你就一定要讓它們舒展開來。”沈聰閉著眼睛,靜靜回憶,“阿美,每當我遇到難以克服的困難,我都會皺眉,一皺眉我就會想起你,想起你心裏就安定。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想念你。”

餘七美沒有回答,雙手有規律地幫他按摩。她柔若無骨的手如一陣陣清涼的風吹過額頭,他漸漸入睡。

睡夢之中精靈飛舞。這一次他看到了精靈的模樣,是他心心念念一直牽掛的阿美。他衝著她笑,她也笑,世界突然變得明媚。

餘七美走進熟悉的辦公室,不由感慨,終於恢複了正常的生活。沒等她進入自己的辦公室,韓月、路小風和其他職員就圍了上來。

“經理,你不在的這段日子別提多無趣了。我們天天都在想念你,想念到都不能正常工作。”韓月邊說邊假裝抽泣兩下,“經理大人,看在我們如此想念你的分上,今晚可否搞一組內聚餐呢?我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其他職員紛紛附和:“對啊,對啊。”

餘七美佯怒,“是不是除了想念我,什麼都沒做啊?”

韓月一臉諂媚,“沒,絕對沒。我們趁著想念你的小小空當期把前幾個案子的尾巴弄沒了。”

“對啊。經理,我們決定今天晚上向您彙報工作。邊吃飯邊彙報,生活工作兩不誤。”路小風鄭重其事地說。

餘七美開心之餘注意到童斯年一直沒有過來。她帶領他們走到童斯年的座位,笑著說:“童,你有什麼好建議?”

童斯年好像還不能適應大家把他圍在中間的狀況,臉紅了一下,“除了吃就是玩,有什麼意思。”

韓月一張笑臉頓時結冰,雙手握拳,就等餘七美的命令了。餘七美仍舊笑著,“童,一個人吃飯玩樂可能沒有什麼意思,大家在一起做什麼都有樂趣。好啦,不要鬧別扭了,今天晚上大家一起Happy。我買單。”

眾人歡呼,同著一個不知所措的童斯年。

“請問,請問,餘七美小姐是在這間辦公室嗎?”怯怯的聲音插進巨大歡呼聲,引不起任何注意力。還是比較冷靜的童斯年最先注意到門口站著一位手捧蝴蝶蘭的女孩。她不安地絞著雙手,可能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活躍的辦公室。

“經理,有人找。拜托你們正常一點,門口的人還以為見到鬼呢。”

餘七美招手讓她進來,“我就是餘七美。”

“餘小姐,我是Everyday沈總新上任的秘書。這是沈總要我送過來的蝴蝶蘭。他讓我轉告您,他今天早上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所以不能親自送過來。”

餘七美頓時沉下臉,“這花我不會收。麻煩你轉告他,我隻接受本人親自送的花。”

韓月插了一句:“酷。回頭告訴你們沈總,我們經理身後有一卡車的人排隊等著送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