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起身,溫琢看著薑昱伸展手腳的背影,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仍然躺在長椅上閉目休息的秦珩。從比賽一開始,秦珩就一直躺在長椅上,似乎真的是睡著了,場內場外的呐喊他似乎完全都沒有聽到,甚至身邊同伴的議論也好像沒有聽到。他是真的睡著了?他知不知道如果這一場也輸掉,那不管下一場他是輸是贏都已經沒有作用了?他是真的已經不再在乎輸贏了?還是,他相信同伴會和他一起取得勝利?
顧不得多想,在聽到入場的廣播後,溫琢全神貫注地注視場中對峙的兩人。雖然沒有像觀眾席上的觀眾一樣大聲叫喊,雙手卻不自覺地交叉,在心裏默默念著:“加油——”薑昱說得不錯,光明絕不能輸給使用卑鄙手段的家夥,如果輸了的話,這輩子都會覺得遺憾吧!
如果讓薑昱再一次選擇,他大概不會去吃那麼多藥吧!還真是讓許莎莎說準了,不單隻沒減輕肚子痛,現在連胃都痛得厲害。冷汗不停地往外冒,連腳步都不自主地緩慢下來。一不留神,已經挨了一下。TMD!卑鄙小人!如果不是在比賽中,薑昱已經要破口大罵了。
眼角一瞥,瞄到對手護具後帶笑的目光。混蛋!看哪呢!心虛了嗎?不敢和少爺我對視?
突然心中一動,他努力集中精神。那個混蛋是找他的破綻。他也知道泄藥的事,所以一定會利用這個來做最後的攻擊。對,那混蛋一定會來打他的肚子。好啊,不錯的想法。可惜,現在他也知道了。現在就來做最後的攻擊吧!
右手刻意地放低,似乎是無法忍受疼痛而下意識地想要去觸摸。薑昱半眯的眼在對手有所動作時突然放亮,同時身體快速地移動,先是以膝蓋抵住對手的腿窩,然後用一個手肘擊在對手微微彎下的背上,最後一個利落的側踢將對手放倒在地……
一切都隻發生在幾秒中,當人們發現剛才發出攻擊的選手突然之間倒在地上時,才如夢初醒般發出呐喊與掌聲。
最後一擊,決定勝負。聽到裁判宣布比賽結果,薑昱慢慢解下護具,挺直腰,便站在場中注視著對手,一直等到對手爬起身,然後極為有禮貌地慢慢彎下腰,行禮,以一種就是他的同伴都少見的紳士風度慢慢退場。在身後對手以及全場觀眾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到場外,在雙腳踏上地麵的同時突然把手中的護具拋得老高,放聲大喊:“光明最強!”
“這家夥!”溫琢眨著眼,在同伴衝上前圍住薑昱的同時回過頭去。原本一直閉著眼的秦珩突然睜開雙眼,正坐起身來,“喂,你倒是會把握時間。”走過去提起腳邊的護具塞到他手裏。忍不住又來一句:“以後不要總是這樣不分時間地點地睡了,要不然被人當豬賣了都不知道。”
嘴角一撇,秦珩睨著溫琢,忽然問:“你真的是女生嗎?”
“什麼意思?我哪裏不像女生了?”先是一怔,立刻出聲反擊。本來還想舉若幹例子為自己平反,卻在下一秒被突然撲過來的薑昱擠下長椅。
“我說兄弟,現在要全看你的了!去吧!把四中那個混蛋打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讓顧文斌那小子跪在咱們麵前求饒……”
“你這個混蛋薑昱,我看現在該求饒的是你才對吧!”一聲暴喝,溫琢狠了心地扯住薑昱的道服,用力一拽,在他跌下來的同時用手肘狠狠地擊出。
“啊——”薑昱的慘叫聲中,秦珩突然微微一笑,然後起身,戴上護具頭也不回地走開。身後仍然傳來薑昱的叫聲:“放手放手,你這個臭丫頭、假小子……”
深呼吸。明明和平時沒什麼兩樣的空氣卻突然覺得異樣讓人感到舒服。也算學了五年的跆拳道,可卻還是第一次站在總決賽的場地上。而且還是一次足以影響最終結果的比賽。或許,有一些緊張,但更多的卻是興奮,即使已經寧神靜氣許久也沒辦法消除的興奮感占據了他整個身心。
合上眼,然後慢慢張開,秦珩看著站在對麵的對手,嘴角微微揚起。
顧文斌,我來履行誓言擊垮你!
“你那是什麼眼神啊?”顧文斌吃吃笑著,扭頭看看正慢慢走過來的裁判,壓低了聲音:“你以為能打敗我嗎?你這個殘廢!”
握成拳的手慢慢收緊,然後又漸漸鬆開。秦珩看著顧文斌,一句話都沒有說,在裁判示意行禮時慢慢彎下腰去。
這一刻,他是為了榮譽而戰,而非私怨,他絕不能也絕不會讓那個人看不起。
竟然沒有激怒他。
顧文斌低著頭,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既然已經把冠軍的頭銜抓在手裏,那他絕不會放手,絕對不能丟了這個冠軍讓人看不起,為了這,他什麼都不在乎,哪怕使用任何手段……
呐喊、歡呼,甚至觀眾或善意或惡意的叫罵都在這一刻遠離。漸漸地,耳中除了自己和對手的心跳聲外,幾乎什麼都聽不到。抬起頭,眼中除了對手,什麼都看不到,有那麼一瞬間,仿佛對手的動作變慢,像是電影中的慢鏡頭一樣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每一個動作。
攻擊,似狂風驟雨般襲來,秦珩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顧文斌的所有攻擊都是針對他曾經受過傷的左手,每一拳、每一腳都是對準他的左半邊身體。
“卑鄙!王八蛋!”薑昱跳著腳,揮動拳頭,心裏打定主意,不管結果如何,等離開運動場一定要狠狠教訓一下四中的那群混蛋。
“這下糟了,如果那家夥一直攻擊秦珩的左邊,那就危險了。”連歐陽潤都忍不住叫起來。
“秦珩應該也看出顧文斌的意圖,如果……”
“秦珩他……”崔容之和溫琢同時頓住,目光一對,溫琢難掩眼中的擔憂,“希望秦珩不要那麼傻。”
“已經晚了……”韓拓勇低聲說著,突然站起身來,低聲喝:“去拿藥箱來。”
跳起身去拿藥箱。溫琢匆忙中回頭一瞥,映入眼中的是顧文斌頹然倒地的身影。秦珩穩穩地站在場中,高舉著右手,左手卻極不自然地垂落。
那家夥,居然真的引誘顧文斌去攻擊自己的左手。真是發傻了,不過是一場比賽,就算是輸了也不會有人責備他半句啊!
心裏暗暗抱怨著,鼻子卻酸酸的,眼眶裏也濕濕的。
真是一群傻瓜!怪不得光明的升學率那麼低,原來學校裏都是一群傻瓜,白白長了一張聰明臉孔。
低下頭,她提起藥箱,在秦珩在場中行過禮後就立刻衝上前去。
“秦珩!”她叫著,卻擠不進一群興奮到要發瘋的傻瓜中間。
目光一轉,已經看到她手中的藥箱,秦珩眨了下眼,突然笑起來,右手看似無意地護住垂下的左手。聲音雖然有些抖,聲調卻異常堅定:“沒有拿到獎杯之前,我哪也不會去。”
“傻瓜!”低聲罵著,似乎又有什麼東西要從眼裏流出來。
“喂!看這邊。”有人叫著。韓拓勇慢慢向他們走過來,場外一個中年男人正拿著相機對他們揮手,“大家一起喊茄子哦!”“白癡!”溫琢聽到身後薑昱冷冷地罵一聲,引來一陣低笑。隱約地聽到莎莎在說:“啊,終於有一件值得紀念的事發生在美麗的春天了。”
笑,自嘴角一點一滴地如水般蕩開。在下一秒鍾,膠片把瞬間的歡笑凝作永恒……
或許,許多年後,會忘記許多事,包括曾經有過的悲傷與歡笑,但這一刻,這被凝固的笑容,卻將永遠留在我的心中,永遠無法忘記,當我18歲時曾經有過一群世上最好、最美、最帥、最酷、最堅強、最勇敢的夥伴。
你們,是我的夥伴。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