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衿回過頭,看著自家妹妹。
母親去世後,他們兄妹倆恨透了父親,雖說父親提出過回家,可是他們卻堅決不肯。母親生前,他一意孤行,去世後想要補償,說到底也不過是讓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韓子衿偏不讓他好受。
所以,一直以來,都是韓子衿和韓真兄妹兩個人相依為命。在韓子衿心裏,他的至親也隻有韓真一個人,他自然是希望能夠將最好的一切都給她,但凡韓真想要的,他都竭盡所能去給。
可是時間久了,韓真的性格竟益發嬌縱,若是自己想要的,不管用什麼手段都一定要得到。
等韓子衿察覺以後,漸漸地也對韓真嚴苛起來。可沒料到,這兩年,她的心思更重了。
韓真看著韓子衿回頭看著自己,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哥,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現在是我最親最的人,要是連你也這樣對我,我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我還能依靠誰了。”
“我要是再縱容你,明天來跟你說這些的,就不是我,是肖容予了。”韓子衿沉聲說道。
“你別嚇我。”韓真的聲音低了下去,底氣不足的模樣。
“好話賴話,我都跟你說了。你要是繼續一意孤行,以後出了事,我也維護不了你了。”
韓子衿的話音才落下,韓真的手機就突然響了起來。
她被這鈴聲嚇了一跳,忙拿出手機小心地看了一眼手機上的聯係人,隻一眼,她立刻將手機調了靜音,再看著韓子衿,“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了。”
韓子衿也沒多說什麼,就走出去了。
韓真看著門被關上,才趕緊接了電話,“肖二哥,你怎麼給我打電話了?”
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著。
驚喜,慌亂,擔憂,期待。太多太多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攪得她大腦裏亂糟糟的。
“有時間嗎?”肖容予的語調很平,聽不出任何情緒來。
“有!”韓真連忙點頭應下來。
“我在泰和國際旁邊的咖啡廳。你能過來一趟嗎?”
方才韓子衿的話從腦袋裏驀地閃過,韓真緊緊地握著手機,猶豫了一下,小心地問道,“有什麼事嗎?”
“來了再說。”
這語氣,就跟肖容予平日裏那副萬年冰山臉一模一樣。
韓真沒有別的選擇,如果是肖容予約的她,不管前頭等著的是什麼,她總要去看一看的。
等掛了電話,韓真才發現,自己握著手機的掌心已經是**一片。
她幾乎是小跑著走到自己的更衣間裏,看著裏麵琳琅滿目的衣裳,她看了又看,挑中了幾件衣裳。
黑色的One |piece。不行,看上去不夠靚麗。
白色的裹身包臀裙。不行,太簡單了。
粉藍色斜肩連身裙。跟這個季節不太搭,而且太刻意了。
T恤長褲。又太普通了。
韓真幾乎將自己櫃子裏的衣裳都試了一遍,到最後,還是選擇了一件煙灰色針織無袖連衣裙,外麵穿著一件七分袖的粉色皮草外套。她化好妝,換了衣裳後,對著鏡子照了又照,才出了門。
韓真開著自己的保時捷,一路疾駛,路上超速了好幾次,直到在咖啡廳前麵將車停好,一顆心還沒能夠平複。
她將遮陽板拉下來,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又拿散粉輕輕掃了一遍,抿了抿紅唇,才下了車。
推開包間的門,韓真就看見肖容予正側著頭看著外麵。陽光正好。日光在他的身上,發間跳躍著,幾乎耀花了韓真的眼睛。
肖容予轉過臉,看著韓真,略一點頭,“要喝點什麼?”
韓真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來,輕聲說,“和你一樣吧。”
沒一會服務員就將一杯黑咖啡送了上來,沒有糖,沒有奶,入口後,那苦澀的滋味留在唇齒之間。韓真微微蹙了眉,卻沒多說什麼。
她想要離肖容予的生活更近一些,喝他喝的飲料,看他看的電影,走他走過的路。
如今,肖容予就坐在她的對麵。他從來不會知道,每次她離他這樣近的時候,心跳的有多麼快,她甚至恨不能夠將自己的心剜出來給他看一看。
“頭兩回,我跟你說的話,你似乎沒聽得進去?”肖容予亦喝了一口杯中的黑咖啡,慢慢說道。
韓真一怔,在記憶中搜索了一遍。兩次,一次是在君盛,一次是在淩璄堯的訂婚宴。
她想起韓子衿跟自己說的那些話,一顆心突然就懸到了嗓子眼。
“我不太明白……”她強撐著,依舊裝傻,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懂,什麼都沒做。
肖容予淡淡看了她一眼,目光裏的審視讓韓真都快要坐不住。
“你喜歡我?”半晌,肖容予才開口問道。可這語氣裏,沒有溫柔,沒有愛意,沒有深情,有的隻是冰冷。
別這麼問我。
不要用這種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表情,冰冷的語調,審視的目光看著我,問我這種問題。
她懷著期待,盛裝而來,而他的眼裏卻沒有任何歡喜,任何愉悅。此刻,他就坐在她的對麵,可是卻遙遠的像是隔著一個世紀。
韓真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張開的嘴裏,有暖風灌進來。像是失語者一樣,怎麼都說不出來。心裏的情緒那麼多,多到幾乎要脹滿整顆心,要膨脹爆炸,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低下頭去,雙手交握,用足了力氣。
許久,她才聽見自己近乎幹枯的聲音在這空氣中響起來,“你想說什麼?”
韓真一直以為,如果有那麼一個機會,她一定會跟肖容予說出自己對他的情感。她要告訴他,這兩年,自己一直深深地喜歡著她,趙書瑾做不到的,她想要去做到。
可她沒想過,在這個時候,自己能說出口的,僅僅是一句,你想說什麼。
肖容予的手指輕輕扣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聲音,一聲一聲,緩慢,沉重。
韓真隻覺得那隻手,在敲著自己的心髒。
心口漸漸地抽搐起來。
肖容予慢慢開口,“你做書瑾的助理,三年了吧?”
韓真點了點頭。肖容予轉移了話題,竟然讓她覺得心裏舒服了一些。
“最近撤下來了?”他又問,漫不經心地語氣,依舊是那副萬年冰山臉,看不出什麼來。
韓真不知道肖容予到底要說什麼,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已經提到嗓子眼了。
她看了看肖容予,又低下頭看著杯子裏的那杯黑咖啡,低低地“嗯”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起來,平日裏,書瑾最常喝的兩樣飲料就是黑咖啡和檸檬水。
“書瑾一直拿你當朋友,所以有些事情,我原本不想揭穿。不過,你現在是不是越做越過火了?”肖容予的聲音很平靜,這平靜,反而叫韓真覺得心驚膽戰。
韓真驀地睜大了眼睛,看了一眼肖容予,在觸到肖容予的目光時,又猛地低下了頭。
上午韓子衿說的話,在這一刻,似乎都應驗了。她不是沒有機會,而是肖容予從來就不肯給她機會。
肖容予從來就知道她喜歡他,也知道她做的那些個事情無非是想挑撥書瑾和他的關係,可在他看來,不點明,也無非是因為趙書瑾信任她。
韓真隻覺得自己鼻子發酸,眼睛很重很重,幾乎要流下淚來。
她的愛情,在見光的時候,便被判了死刑。
這麼久以來,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堅持,在她愛的那個人的眼裏,隻是一個笑話。甚至,她還是個巫婆,對信任自己的那一個用盡手段。
韓真用力的,將到了自己眼眶的眼淚逼回去。
他又很多種方式可以告訴她,讓她住手,可偏偏選擇了最叫她難堪的一種。
她不想哭,也不能哭。即使是現在,她希望自己能留給肖容予的,是自己最美好的一麵,而不是哭花了妝的模樣。
許久,韓真才平靜下來,她看著眼前的肖容予,咬住下嘴唇,一字一句說道,“我隻是覺得,你不愛她,這樣下去,你和她都不會快樂,還不如,放了彼此……”
不快樂嗎?
確實是。
肖容予的手指敲著桌麵,停了片刻,才說道,“可惜,我樂在其……”
“邱阿姨說,趙書瑾是你自己選的……”韓真猶豫著說道。之前,韓子衿跟她說的這事,她還是介意,還是……不肯相信。
肖容予難得的,表情柔和了些許,“她現在,真是什麼話都跟外人說了。”
言外之意,莫過於,這並非是一句謊話。
韓真隻覺得,自己所認知的世界頃刻間崩塌。
她睜大了眼睛,搖了搖頭,“你明明,根本就不喜歡她,為什麼非要選擇她?”
肖容予不喜歡趙書瑾。是所有人公認的事實。
這麼多年,他不讓趙書瑾見光,不肯給她一個正式的婚禮,在外頭的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甚至都很少回到他們的那個家。
如今,他卻親口告訴自己,趙書瑾,是他自己的選擇。
肖容予抬起手,修長的手指揉了揉太陽穴,“你們都這麼以為?”這麼說著,他又看了一眼窗外正熱烈的陽光,“不過,我何時說過,我不喜歡趙書瑾了?”
天氣很好,陽光很暖。
冬天,似乎要真正的過去了。
可是韓真的心,卻漸漸凍結成冰。那冷意往身體的每一寸肌膚裏鑽,連骨骼都要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