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山間紅萼(1 / 3)

對華嶽來說,風雅無關環境,它是一種心情,所以即使身陷囹圄,他也有法子像在家裏、或者臨安那些歌姬的畫舫裏一樣快樂自在。

甚至更瀟灑。

撫琴、種花。飲酒、對歌。

不知道是韓侂胄認為他不成氣候,還是倚王趙芝特別優待,監禁他的地方也算山明水秀,隻是杳無人煙,連個看守都不設,什麼時候他想跑路根本沒人知道。

於是缺少管教的華嶽便以土牢為據點,每天在山中爬上爬下,一個多月下來,將地形爛熟於心,還“順便”埋設了不少小玩意,原意是打個野物什麼的,誰知會網到皇上禦封的佑平郡王呢?當然這個小郡王也不是吃素的,當即就把他的心血破壞殆盡,此後大鬧三六九,挑釁天天有,跟他鉚上了。

華嶽自認是文武雙全、天下少有的青年才俊,怎能與一個沒斷奶的孩子計較?於是大多數時候,他會閃到附近一座滿是參天大樹的林子裏去,隨便找棵樹窩一整天,讓瑤光撲空。

去得多了,自然留意起那都是些什麼樹,其中一棵秀麗筆直的,四周圍有一大片空地,使得它看起來非常與眾不同,華嶽撿起葉子研究了一下,得出結論:這大概是棵辛夷。眼下花期已過,真是太可惜了,如果自己早兩個月來,一定能看到開得異常燦爛的辛夷花。

沒關係,還有明年呢,宋金大戰沒那麼快就分出勝負,他已經做好了在這裏呆個三年五載的準備。

撚著半幹枯的葉片轉圈,華嶽揚手拍了拍結實的樹幹,像跟老朋友說笑一樣道:“明年你開花的時候我一定在。”

話一出口,感覺就像定了個約,雖然是跟一棵樹的約定。微風吹來,葉片互相摩挲,沙沙作響,難道是回應?華嶽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夏天,黃昏到入夜這段時間裏,在樹林中散步真是享受,空氣沁涼,滿鼻清香,風聲颯颯,觸目所及,盡是蓊鬱翠墨等顏色,不知不覺月色如紗般暈開,是隻有在這樣安靜寧謐的山中才會有的輝皎,“此景隻因天上有,人間哪得……”詩沒念完,他突然站住,彎腰撿了幾顆石子在掌中掂掂,繼續說:“幾度見。”

見字出口那一瞬間,石子也應聲射出,向著樹林深處的某一點。

鏗然撞擊後,破空而止的箭矢落地,箭身淬有幽藍鴆毒,在月色下泛出乍然心驚的寒光。華嶽繼續把玩手裏剩下的小石頭,這一擊,樹林裏另一群人的氣息隱隱浮現出來。

密集如雨的箭瞄準了他所站的這一點紛紛射來,箭雨加上劇毒,是一心致人死命的手法。華嶽踩著樹幹騰身一躍,順手折下一根樹枝格擋。丁丁當當的碰擊聲不絕於耳,不知過去多久,最後一支長箭終於被他擊落,樹林中又是一片短暫的寂靜。

“幹嗎要藏著呢?何必……”華嶽話沒說完,手裏樹枝因為承受了太多次撞擊,終於不負重荷,喀嚓斷掉,“……呢?”他扔掉斷枝,喊:“我一個人都沒有躲,你們躲什麼?”

於是一張彌天大網兜頭罩來。

羽箭之後的殺陣並不輕鬆多少,對方少說也有二三十人,一支騎隊的數量。而且配合默契,完全不是山林匪賊這等烏合之眾所有,身法陣仗,倒是很像宮門中人。華嶽歎氣,就知道韓侂胄沒那麼大度,真是的,有時間訓練這種殺陣來取他一個武學生的命,倒不如花點心思在對付金軍上呀!

華嶽很是惋惜地劈手奪過其中一人的武器,手腕微轉,換用刀背對外,左右開弓,隻是擊退敵人,卻並不下殺手,所以,這些人才能一次一次不斷地衝上來。

眼看著陷入了一個持久的僵局,高處忽然響起一個聲音:“為什麼不殺?”

華嶽抽空瞥一眼高空,除了樹尖和若隱若現的彎月,什麼也看不見,他揚聲回答:“因為我希望他們能自己爬出去,在這麼美麗的樹林裏留下屍體,收拾起來豈不是很麻煩!”

那聲音哈哈大笑,“哈,真是個對我胃口的臭小子……需要援手就說一聲。”

華嶽嗤之以鼻,“用不著,剛剛隻是熱身而已。”

正要進入主題,一杆長槍破空而來,發出嚶嚶的淩厲聲響,直刺向其中一名殺手的心窩。那殺手也意識到槍身所蘊含的威力,本能後退,卻不及長槍速度,避無可避之際,一道猛力從天劈落,硬是截下長槍。

槍尖在距離那殺手胸口三寸的地方頓住,落在柔軟的鋪滿枯葉的地上,噗一聲輕響。

瑤光破口大罵:“哪個混蛋敢阻我大開殺戒,出來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