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已是落雪的季節,今年我卻不能再領略白雪覆蓋琉璃瓦的景致。長長的馬隊運載著成箱的貨物,每隻馬額頭係著的紅鈴鐺紛擾了冷清的官道,我穿著厚重的棉衣跨在馬背上,嘴裏呼出大團的白霧,給幹冷的氣息帶來一些濕潤。回頭隨意一瞥就看到“洪門鏢局”的大旗插在一堆木箱中間,四個朱紅色的大字醒人眼目。
“柳絮,一會咱們就在白水打尖,清點一下貨物,明天一早進銅川。”身旁的人輕驅著馬,金石般鏗鏘的聲音很有力度,吐出的霧氣遮擋了他的麵容,徐風過後露出一張俊朗張揚的臉,粗獷爽朗的笑容,目光卻是清澈忠誠的,我莞爾一笑:“知道了,洪大哥。”他叫洪禦風,是陝西洪門鏢局的少東家,如今是我的老板。
一個月前,我穿著臭烘烘的馬夫衣服漂泊在從京城到河北的官道上,沒有錢,沒有落腳的住所,甚至沒有一個身份,總之我任憑馬帶著我下了官道,走進薄霧籠罩的白樺樹林就是不知道應該去哪,複仇似乎更是遙遙無期。就在我迷茫到了極點的時候,一群人打馬朝我奔過來,前麵的人都騎著頭帶紅色鈴鐺的馬匹,而且還托運了數十口大箱子,後麵的都拿著刀劍嘴裏呼喝著追打。那是我第一次遇見洪禦風,當時他可不像現在這樣,風風光光地走在馬隊的最前麵,而是被人數眾多的山賊包圍在中間,殊死拚殺要保住自己運送的貨物,他手下的人馬也死傷了不少,我誤打誤撞的攪進了亂戰中……
於是,在我的幫助下山賊死的死,逃的逃,洪禦風的這趟鏢也算保住了,當他擦去臉上的汙血朗笑著向我道謝時,一個奇怪的念頭浮上心頭,我問了一個讓他和自己都意外的問題:“你的鏢隊還要鏢師嗎?”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一副愣呆呆的表情,反正對麵的一張臉完全僵住了。半晌,當我以為自己已經被拒絕了,他竟大聲的笑起來,低沉渾厚的聲音把樹林裏的鳥驚起了一片:“姑娘的人和你出的招真是一個樣子,利落果決!我的鏢隊裏正缺你這樣一個鏢頭,既然你先提出,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老杠,拿酒來!”一個四十多歲的邋遢男人捧來酒瓶,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豪爽的人,不問出身來曆就要與我把酒誓盟。當下兩人痛飲幾大口,我便正式進入了洪門鏢局。
“我叫洪禦風,陝西洪門鏢局河北分舵的掌櫃,招了姑娘做我的鏢頭,卻還沒請教姓名。”
姓名?飄飄何所去?天地一沙鷗,如今的我已是浪跡天涯的扁舟一葉,哪還有什麼名字,不過忽然而來,忽然而去罷了,也許明天追兵一到,我就慘死於亂刀之下,無根無家,渺然無依,就像……
“我叫柳絮。”
……
晚上,鏢局的弟兄和車馬在白水鎮的一家客棧休息,作為鏢頭,一個鏢局的二當家,我和洪禦風核對了所有的貨物和人馬才來到前殿和大家一起吃飯,兄弟們舟車勞頓,但想到明天就可以到總舵了,這趟鏢也能收回本,心裏都有些輕鬆感。走鏢是個勞累的差事,自從做了鏢頭我才體會到什麼叫起早貪黑、披星戴月,遇到天氣不好就要一早上路,有時還要連夜趕路,免得轉天傍晚要在某個土匪的山寨裏過夜,總之一切都要提前打算好,動不動還要提心吊膽的,並非說我們的功夫比不上那些打家劫舍的,而是他們人多勢眾,我們又不能延誤了鏢期,反正我一個女子吃起這碗飯還真是不容易。
洪禦風的武功其實很好,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他的鐵刀尤其使的好,刀法硬朗幹脆,雖然比不得我的功夫招數那樣繁複多變,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是克敵製勝的良方,第一次我們見麵時出現的那種狀況實在是因為敵眾我寡,實力懸殊造成的,他的功夫和為人都為我所欽佩,豪放中帶著細心,對我這個初來乍到的妹子很是關照,問寒問暖的怕我不能適應這種辛苦,對於我的出身和過去,我不說他也不多問,他說這是江湖上的規矩,一碗酒下去他便是我的主顧,一切都以信任我為先。隊裏的弟兄是清一色的男子,大家平時來往的也很和睦,在這裏武功好就能解決很多問題,比如即使我是女子,卻做了他們的二當家,也不會有人不服,因為不服就要出來單挑,敗下陣去的一個會很丟麵子,這也算是江湖的規矩。離開了皇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日子,到了一個明槍明箭的圈子,讓我倍感輕鬆,不過我始終沒有忘記那刻骨銘心的仇恨,一切都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