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禦風走了,本以為我會先他一步離開,但卻沒想到是現在這樣的情境,他沒有騎馬,這樣我就不能看見他的背影,寬闊的肩膀駕在馬上,就像第一次遇見時一樣。馬車很快的遠去,我看著車簾,突然希望那裏能掀起一條縫,至少應該說一聲再見,那樣我也可以對他說對不起,說我其實很舍不得和他一起的回憶,但洪禦風始終沒有回頭,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升起。
“怎麼?已經開始思念他了?”十四也在注視著馬車,回頭來看到我一臉的落寞,就有些開玩笑的問,我對他這種態度很不以為然,懶懶地轉過頭沒理他,十三這時也沒的插一杠,輕搡了我一下,嬉笑道:“沒關係的,反正我已經答應洪兄弟到河北去看他,可以幫你送信啊,這樣就算老十四吃味了……”
“好了,別說了,洪大哥走我確實很舍不得,很難過,如果沒有他,這一年我真的很難撐過來,更是因此才會覺得愧疚他,你們不要拿這件事當笑話講,褻瀆別人的感情。”我冷冷打斷了十三,用冷漠的眼神一直盯著他們,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玄關,他們兩個顧忌著彼此,都感到麵子上掛不住。
不知是為了挽回麵子,還是發自內心,十四叫住我,道:“承玉,其實我很尊重他,他為人霽月光風,所以……所以以後有機會,我希望能跟他深交。”他能說出這樣的話,我著實意外了一把,在我眼裏他總是有點任性,有點自私的,今天怎麼……回頭打量他訕訕的表情,十三也奇怪著,一副刮目相看的誇張樣子,惹得十四直發毛,又不敢對我發威,隻好狠拍了十三一巴掌,喊道:“哎!誰告訴你我會吃味,吃醋是男人應該幹的事嗎?”十三揉著肩膀,委屈道:“我剛才是因為看到小承子不高興,就想逗逗她,你不用出手這麼重吧!”
笑看這兩個人打鬧,看來不管怎樣的立場不同,畢竟還是親兄弟,笑鬧間瞥見巷子盡頭,馬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逝在那裏,所有的愧疚感又全回來了,我應該目送他到看不見才對,也許他剛才探出頭來看我,想對我說再見,看到我沒有目送他一定會很傷心。閉上眼睛再睜開,巷子真的已經空蕩蕩了,我忽然意識到,可能以後永遠聽不到洪大哥低沉悅耳的嗓音,看不到他關心的笑容,這到底是怎樣的失去……
十四坐在桌前凝神看著一份文書,我半躺在床榻上,一會兒看看專注的十四,一會兒看看手裏的《南山集》,今天早上他告訴我,出來的時間太久,京城堆積了很多軍務要趕回去處理,讓我收拾了行李明早啟程,我一想也是,十三兩天前回四川巡撫衙門去了,再不回去,不等我去跟康熙請安,他就已經先查到我的行蹤了,這樣似乎不太好。再說行李,收拾起來才發現,值得讓我帶回京城的就隻有這本《南山集》,原來這一年,所有的苦都是為了這本小冊子,而它能不能發揮作用還是個問題。
正在出神,十四拿著燭台走到床邊,燭火把他的臉印得通紅,“在想什麼?這麼安靜。”聽他一問,我回過神來,趁他轉身放蠟燭的空當,把《南山集》塞在了枕頭底下,避重就輕道:“在想回到紫禁城,見到皇阿瑪要怎麼對他說?”十四脫去外衫,鑽進被子裏,一手抱著我的腰,一手捂住我的雙眼,疲倦地說:“現在什麼也別想了,你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明天還要趕路,今晚一定要養精蓄銳才行,至於紫禁城,我自有辦法,你就放心知道嗎?”我拉下他的手,看見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於是自行轉了個身,衝著床裏,繼續剛才的思考。
十四還不知道我有了這本《南山集》,他沒有問起這一年都發生了什麼,或許他認為這是痛苦的經曆,我會不願提起,其實,告訴他這本書在我手裏也沒什麼,隻是如果他問起來曆就會很麻煩,我不想跟他撒謊,說這書是自己弄來的,因為整個過程是一環扣一環,一句說謊,另外一百句就全是假話,可難道要我說是和八阿哥合力得到這本書的,雖然不會像以前那樣一聽就炸,八成也會別扭幾天,而我很不願意打破現在和他之間的氣氛,所以第一反應就是把書藏起來,不讓他看見。至於如何對康熙解釋,我還沒有具體的想法,似乎認為是橋到船頭自然直,十四說他自有辦法知是不是證明我可以不操心這個問題了,背後的他呼吸均勻,顯然早已進入夢鄉了,也許那隻是一句安心的話,他並沒有一個實際的定奪,周圍太靜了,我的眼皮也開始打架,算了,一腦袋糨糊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還是先睡吧,一切放到明天再解決,或者像十四說的那樣,把所有的煩惱、焦慮都推到他身上,他會樂於接受這些苦惱的差事。
明天就是十二月的第一天,我們的馬車就要進入北京城,天氣幹冷,就算有瀝青的車頂,毛氈車簾,坐在馬車裏還是能呼出大團的白霧,我裹著厚厚的雪狐皮大麾,整天蜷在十四身上。車夫把簾帳打開一條縫,隻用嘴巴對著車內說:“爺,今晚還進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