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中秋,依舊是良妃生前的宮殿,我和胤禩麵對麵坐著。
“我來還是因為上次那件事。”
“老十四讓你勸我的?”他把玩著桌上一支破舊的茶杯,嘴角仍是似有似無的笑。
“我和他都是這個意思。”
胤禩嘴邊的笑加重了幾分,淒然無力,唯一的一點光照在他臉上,我心痛地看見那上麵的蒼白,今日的他和在水榭那天判若兩人,自十四走後的幾個月,他在朝中周旋,操了很多心。
“怎麼不說話?”我問他。
“多說無益,你知道我已經不能回頭了。”胤禩微微閉上眼睛,杯子在他手中轉了個圈掉在桌子上,發出空洞的響聲。
聽到他這樣絕望的聲音我害怕起來,“怎麼會,隻要你是真心想退出,皇阿瑪會讓你走的,胤禩,你去求他。”我在滿是灰塵的桌上抓住他的手,可他隻是搖著頭抽回了手。
“沒用了。”他淡然的說完這三個字,轉身就要離開。
“難道讓我看著你們一個一個出事嗎!”我霍然起身,對著他的背影喊起來。
胤禩回過頭看著我,我一腳踢開凳子,走到他麵前,我想衝他大喊大叫,質問他怎麼忍心再讓我心碎,可眼淚就是那麼不爭氣,一顆一顆滾落下來,我隻有用淚眼瞪著他,胤禩凝視著我,臉色比剛才更蒼白了。
就在我以為他已經心軟了的時候,胤禩猛然轉身,我隻來得及抓住他的袍角,他走的那麼決然,緞麵的袍子在我手中劃過,我沒有追出去,一個人跪在灰撲撲的地板上哭到昏天暗地。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傍晚。
康熙皇帝在暢春圓駕崩,想象他蒼老的軀體現在應該還躺在龍床上,曾經富有四海,曾經萬人之上,如今隻剩下一副皮囊,了無生機,帶著世人對他的崇敬和讚揚悄然離世了,原來人活在這世上一遭也不過如此,生前再偉大或再卑微,終究一抔黃土埋葬了人世間所有的喜怒哀樂。
我雖早聽說他進來龍體欠安,卻也沒想到會這麼突然,頓時有種天翻地覆的感覺,禦林軍把所有皇室宗親的府邸圍了個水泄不通。
我看著緊閉的大門,門縫間依稀可見一根大粗鐵鏈,心中不由發慌:不知十四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團扇看我眉頭緊皺,神情肅然,便道:“福晉回去吧,站在這也不是辦法,宮中若是有消息自會傳來的。”我沒有動還盯著大門,團扇還想說話,老管家碰了她一下,所有人又沒有聲音了。
站了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府中其他人都已回屋歇下了,靜默中團扇忽然小聲說:“福晉快看。”
門縫外的鐵鏈動了發出嘩啦啦的響聲,門開了,一個陌生的太監手持聖旨走進來,我一看那明黃色的絹帕立刻俯身跪下了。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聖祖皇帝諭曰: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我平靜地聽完這道聖旨,剛要謝恩,傳旨的太監卻說:“等著,這還沒完呢。”我看他抽出另一份,於是重新低頭聽著。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為避諱聖名,朕著十四阿哥更名為允禵,今允禵的親眷及府上一幹人等,沒有朕命不得出府門半步。”
聽到胤禎的名字被改得麵目全非,心中莫名的不舒服。
那尖細的聲音不再說話了,我麵朝著石板地等候了一刻才猶豫著抬頭,怎麼這就完了嗎?太監冷冷掃了我們一眼,尖聲道:“福晉快謝恩吧。”
“謝主龍恩。”
宣聖旨的太監要走,我趕忙道:“公公。”他轉了個半身給我,有一搭沒一搭道:“福晉有事就快說,奴才這還要去別個王爺家傳旨不是?”團扇橫了他一眼,我沒理會他的態度,繼續問道:“明日不是國喪,為何不讓我們府上進宮送皇考最後一程。”
“這聖旨上沒寫的奴才可不知道,不過……”他冷笑兩聲,道:“您自己還思量不出來,朝中可是人盡皆知的。”太監慢條斯理的聲音讓我極為厭煩,既然想問的都問到了,我也懶得理會他,自顧回內廳了,隻聽他愣了一會兒,嘟囔了一句什麼,大門又鎖上了,鐵鏈嘩啦啦作響。
康熙過世已經一個月了,皇宮好像已經把我們忘記,傳旨的太監再也沒來過,府邸上下死氣沉沉的同時還伴著人心惶惶,連平時最聒噪的侍女和太監都沉默了,團扇看著我陰沉的臉色也開始少言寡語。
我把自己關在屋裏,拿著十四給我的翠玉扳指卻想不出這是幹什麼用的,想了許久才發現自己腦子裏其實隻有兩個問題:十四回京了沒有,胤禩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