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1 / 3)

不問花語(機器貓)

林旭陽自以為是個很平凡很平凡很平凡的女孩子。

在一間租賃的二十平方的小屋住了兩年沒想過要搬;在同一家公司同一間辦公室的同一把椅子上坐了兩年沒想過要跳槽;坐同一趟公車上下班兩年沒想過要改變路線;用同一個牌子的洗衣粉十幾年沒想過要換;就連衣服也是簡單的偏冷色調搭配。

所以,當蕭囂闖進她生活中時,她著實嚇了大大大的一跳。

蕭囂,聽這個名字。不姓“肖”而姓“蕭”本來就很奇怪了,偏偏又取名單字一個“囂”。而他的確人如其名,囂張得很。半長的頭發亂得像鳥窩,額前幾綹挑染成鳥屎的顏色,桔紅色格子襯衫的下擺在腰際打了個結,亮白色皮褲緊裹著勁瘦的腰臀和肌肉結實的長腿,一雙棕色皮鞋總是擦得油光鋥亮,不過據他自己說,他從不穿襪子,也沒有腳臭。遠遠走來,即使色盲也很難忽略他奇異的色彩組合,偏偏林旭陽忽略了。

她不是色盲,也不是瞎子,隻是走路從不看人而已。

“向陽建工”是一家私有製建築公司,總裁蕭向陽本是河南人,五十年代流落海外,八十年代末返回國內投資,在建築業成就了一番不小的事業。蕭囂是蕭向陽的嫡孫,也是他惟一的親人,坐享著祖父用血汗拚打出來的金山,他當然有本錢囂張狂妄,也當然不會甘心被年輕女孩當空氣,尤其那女孩還有一頭他偏愛的烏黑秀發。他的選秀標準就是劉德華的那句廣告詞:“我的夢中情人,一定要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

蕭囂第一次注意林旭陽,就是因為她那頭烏黑亮麗的秀發。

剛剛跟爺爺A來一輛重型哈雷機車,蕭囂小指轉著鑰匙圈走出電梯,順便向總機小姐放射高壓電,享受那小妞被他迷得醺醺然的模樣。一個女孩與他擦肩而過,幾根飄逸柔軟的發絲拂過鼻端,淡淡的馨香勾引他回首凝望,隻見她邊走邊用手隨意攏起滿頭青絲,用一條皮筋縛住,口中喃喃抱怨:“到處都是劣質貨,35塊錢的發卡也不經用。”溫柔微嗔的聲音像口香糖,劃過蕭囂的耳膜,甜得他心裏絲絲癢癢的。電梯合上的前一刻,一枚淺紫色的發卡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落入垃圾簍。

蕭囂拾起發卡把玩,暗暗驚異:公司裏什麼時候出了位秀發美女,他怎麼不知道?更奇怪的是,那女孩居然不跟他打招呼,難道她是新來的,不認識他蕭少爺嗎?那至少也該抬頭看他一眼吧!

他走向總機,擺了個又帥又酷的pose,下巴朝電梯努了努問:“那女孩是哪個部門的?新來的?”“啊?什麼?”總機小姐努力集中精神收集穿入耳中的字句,奈何蕭囂那雙狹長的桃花眼讓她沒辦法思考。

蕭囂再次滿足於自己造成的效果,用更加低沉的聲音誘惑道:“我說——剛剛那個進電梯的女孩是公司的新進人員嗎?”

“誰?林旭陽?”總機小姐稍稍回過神來,“不是啊!她比我還早來呢!”

“哦?怎麼以前沒見過?”

“沒見過嗎?她每天都準時上下班啊?”總機小姐美滋滋地道,“可能是她長得太普通,沒能引起蕭少爺的注意吧。”言外之意,當然是自己長得“不普通”了?

“嘖嘖,”蕭囂惋惜地搖頭,看來一定是這樣,可惜了那一頭秀發。他就沒想想,他蕭少爺什麼時候在上下班的時間出現過呢?

遠遠見到“向陽建工”那棟天藍色的大樓,林旭陽起身往門口移動。公車減速,朝路邊站台靠攏,一道刺眼的光影突然從右後方超車,與公車車頭險險擦過。刹車聲急響,乘客們由於慣性跌成一串人肉骨牌。旭陽倒黴地成為最底層肉墊,半邊身子狠狠撞上車門,另半邊身子承擔著五六個人的重量,她感覺五髒六腑都快被擠出來了。

肇事者在正前方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劃出一道半圓形彩虹,停在車頭左側,單腳支地跨在機車上,大咧咧地朝司機揮手道:“老兄,對不起嘍!”隨即又化作一道彩光揚長而去。

司機氣得咒罵:“媽的,小痞子,早晚撞死你。”

一個十六七歲的女生望著機車消失的方向,如夢般地輕喃:“他好酷噢!”她身邊的女生興奮地附和:“哇噻!帥呆了!我猜他那輛車至少有十五種顏色。”

旭陽扶著後腰吃力地起身,對著機車留下的尾氣翻白眼。這是什麼世道?街頭地痞成了少女們心目中的偶像?無聊至極!

像根竹竿一樣硬挺挺地挪向公司大樓,同事徐晴從後麵趕上來,“旭陽,你的腰怎麼了?”

“別提了,”她順手扶住徐晴手臂,“差點發生車禍。就不明白這世上怎麼那麼多無聊人,吃飽了沒事幹玩超車,他不要命別人還要命呢。”

“是哦,”徐晴猛點頭,“你真倒黴。”

剛要踏上台階,旭陽覺得有什麼東西刺激了視覺,定睛細看,是那輛漆得五顏六色的機車。嗬!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一股怨氣直衝天靈,旭陽氣勢洶洶地朝那機車而去。

徐晴扯著她喊:“你幹什麼?那是蕭少爺的車。”

旭陽忿忿地道:“我管他天皇老子的車,就是欠踹。”狠狠踹了兩腳,在車身上留下兩個清晰的高跟鞋印,她覺得神清氣爽,腰也不疼了。

徐晴驚呼一聲。旭陽回頭,看到一隻花孔雀站在台階頂端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們,狹長的雙眼眯成一條直線。又是一個無聊人!今年流行彩裝嗎?瞧他那身打扮,活似從染料桶裏爬出來的,她最看不上這種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旭陽斥道:“看什麼看?沒見過人發脾氣?”

冷冷的抽氣聲同時由兩人口中發出。花孔雀瞪大雙眼,精光暴射。徐晴已經悄悄躲到她身後。奇怪,她怕什麼?台階上麵的是花孔雀又不是老虎。等等,她剛才說這車是蕭少爺的,看花孔雀和機車匹配的色調,難不成他是……

徐晴膽怯的聲音證實了她的猜測,“蕭少爺早!”

完蛋了!她居然當著蕭少爺的麵踹他的愛車,還對他大呼小叫,這等於拿自己的飯碗砸自己的腳嘛!

旭陽呆在台階下,兩隻圓圓的眼珠子掛在蕭囂身上,屏息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階,走向機車,抽走上麵的鑰匙,指腹輕輕拂過車身上髒兮兮的鞋印。

他看著手指上的汙漬,皺起眉頭,突然轉身逼視旭陽,“你就是林旭陽?”

“是。”她乖乖點頭。

他指著機車,“你不覺得我漆得很藝術?”

“嗬嗬。”她以假笑代替回答。拜托!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叫做藝術?她是很想點頭說“是”啦,但是大腦神經中樞發不出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