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壽昌搖頭：“給我水吧！”滋潤了喉嚨後，高壽昌的聲音有些自然了，他甚至還有了力氣可以支撐著坐起來，辛華細心地為他墊好了枕頭。高壽昌的目光落到了小床上，怔怔地望了片刻，才重新回到辛華的臉上，疑惑地問道：“辛華，那是誰？你的孩子？”
辛華的臉上現出了一抹動人的羞色：“那是我們的孩子！”她嗔怪地瞟了一眼高壽昌，“哼，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會把我的愛都給了昕昕。”
高壽昌的表情反而更加疑惑了：“我們的……孩子？辛華，我什麼時候和你……”他困難地斟酌著詞句，表情有些木訥和緊張。
辛華愣住了，她仔細地打量著高壽昌，高壽昌在她的注視下似乎更加緊張了，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抓撓著頭皮。他的頭發非常整齊也非常幹淨，這得力於辛華的修理和清洗。然而此刻重要的不是這個，重要的是高壽昌的動作和不正常的反應。
辛華定了定神，勉強露出了一抹笑容：“高壽昌，你不記得了嗎？我們在Bread soul……”
“Bread soul？”高壽昌非常蹩腳地重複著，臉上的表情簡直可以用無地自容來形容，“辛華，我的英語……並不是那麼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絕望在辛華的胸腔擴散開來，也在她的眼眸中隱現出來，她迅速地移開視線：“那是你的麵包店，還有蛋糕，還有咖啡……”
“對不起，辛華，我怎麼會去開這樣的店？我隻會煮方便麵，我沒有機會下廚，你知道的！”高壽昌繼續用一種可笑的姿勢抓著頭發，似乎要把頭發一根根揪下來。
“高壽昌，你回來了。”那本該用一種極端喜悅的口氣的，但是，辛華的聲音中仿佛馬上就要傾瀉一場淚雨。
“我還活著？”高壽昌的眼睛裏閃爍著亮光，“辛華，我以為我死定了，那麼高的地方栽下來……這麼說我還活著，我真的還活著？可是，那個孩子？”
“那是我的孩子！”辛華沉默了一下，意興闌珊地回答，希望的火苗已經從她眼眸中完全泯滅。醒來的情景她想象過無數種可能，然而從來都沒有包括這一種——真正的高壽昌歸來了！她想她是自私的，這本來就是高壽昌的身體，她怎麼能夠用一種仇恨的心態去麵對？何況，高壽昌根本就是無辜的。但是，她做不到，她無法排遣胸中的絕望，她無法控製自己失落的情緒！
“你的孩子？辛華，你好像並不高興我醒過來？”高壽昌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怎麼會呢？”辛華振作了一下，很誇張地擠出一個“燦爛奪目”的微笑，“我等了你那麼久……”她喃喃地說道，笑容一點點地暗淡，淚水卻突然奪眶而出。
“辛華，你怎麼了？”高壽昌手忙腳亂地，害得鹽水瓶和支架也晃動不停。
“你別動！”辛華叫道，“我是開心，真的，是開心！”但是她依然嗚咽著，語不成聲。
“辛華，你是不是……在等另一個人？”
辛華吃了一驚，飛快地望了高壽昌一眼，這一眼，讓她看到高壽昌眼中過分的在意和緊張，等她再看時，高壽昌又恢複了原先的憨厚和局促。
辛華揩幹了眼淚，拍了拍小床上的昕昕。昕昕似乎被他們的語言驚動了，正想要爬出小床，辛華輕輕地哼唱著歌謠，昕昕很快又沉沉睡去。辛華轉過身來，發現高壽昌正沉醉地望著他們，似乎特別想要過來抱抱孩子。她暗暗撇了撇嘴，忽然撲入高壽昌的懷裏，緊緊地擁抱著他。
高壽昌的身體明顯有了變化：“辛……辛華……你……你這是……”
“我愛你！”辛華抬起頭，將高壽昌的腦袋勾了下來，在他嘴唇上狠狠地親了一口，又輕輕地咬著他的嘴唇，呢喃道：“我愛你！”
“辛華，你確定你愛我……高壽昌嗎？你確定嗎？”高壽昌氣急敗壞地問道。
“從來沒有這麼確定！”辛華看著高壽昌驟變的神色，想笑，卻又忍住了。
“可是……可是……孩子呢？”
“孩子是你的！”辛華的笑容隱沒了，“你要是懷疑的話，可以驗DNA！”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辛華的小臉板了起來，“高壽昌，你是不是懷疑我紅杏出牆？”
“我不是……”高壽昌的表情是那麼抑鬱，他甚至無意掩飾自己濃濃的妒意和懊喪。
“真的嗎？”辛華頑皮地湊近高壽昌，“你真的不是這麼想嗎？為什麼你的表情告訴我不是這樣呢？高壽昌，你到底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簡直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笨蛋！”高壽昌喃喃自語，右手自然地放到自己的鼻子上摸了又摸。
“可是，我愛極了你這個笨蛋！”辛華咯咯地笑著倒在高壽昌懷裏，“高壽昌，你為什麼不抱抱我？”
高壽昌猶疑著，似乎恨不得馬上就抱緊了她，可是，有什麼東西又困擾著他，阻止著他。
“你還是不相信我？”辛華離開了高壽昌，默默地背轉了身子，“我猜測過無數種你醒來的情景，但是……”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她的喉嚨，使她說不下去了。她將臉埋藏在棉被中，肩膀輕微地抖動著。
“辛華，唉，辛華！”高壽昌完全亂了，他摸著自己的鼻子，“我不是……唉，我是妒忌高壽昌，我……唉……我真是蠢透了，幹嘛要自討沒趣！”
辛華沒有反應，隻是肩膀抖動得明顯了一點。
“辛華，你失望了嗎？你別哭啊！”高壽昌伸出手，想要摟住辛華的肩膀，但是，一種抑鬱的情緒襲擊了他，他咬了咬牙，“我……也許我本不該來！也許我……”
辛華猛地抱緊了高壽昌，隱忍不住的笑聲噴出嘴唇：“如果你敢離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可是，你不是希望高壽昌來嗎？”高壽昌歎息，“我不是他，我是……”
“孩子的爹！我知道，我一直在盼望你回來！我是多麼自私啊，我竟然害怕真正的高壽昌回來……”辛華的臉蛋貼著高壽昌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沉穩而有力地搏動著，“告訴我，你還會離開嗎？還會回到你那個見鬼的靈界嗎？”
“辛華，你……”高壽昌又驚又喜。
“傻瓜，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以為我真的被你唬住了嗎？你真是個笨蛋！”
“可是……唉，我真是個亂吃醋的笨蛋！可是，”高壽昌不確定地望著辛華，“你真的確定，你愛的人是我嗎？不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身體，“他？”
“你和他還有區別嗎？”辛華戳著高壽昌的胸膛，“你早就成了他，如果你還是你，你能回到這裏嗎？”
“早就成了他？”高壽昌豁然開朗，“沒錯，我早就是他了，否則，我又怎麼能夠回到這裏呢？”怪不得他能全麵感受高壽昌的感受，怪不得當辛華遭遇不幸時，他的靈力會突然複蘇，怪不得即使他撤離了這個身體，這個身體依然能夠保持著一脈呼吸！那是因為，他的分子結構與這具身體的分子結構已經互融了啊！
他緊緊擁住了辛華：“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即使他們來抓我我也不會回去了。”
“抓你？”辛華驚慌地抬頭。
“我是偷跑出來的，在靈池養了一天後，我再也等不及了，可惜黑靈又浪費了我半天時間，不過沒關係，我已經來了。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那……”
“辛華，你願意嗎？這樣的冒險生活？”
“願意！不過，你最好記住，你要是敢離開，我一定……”沒有說完的話湮沒在深情的親吻之中。
夜，正濃呢！
尾聲
夜色如墨，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子！
然而卻有一道比墨更濃的黑影緩緩地壓下來，當黑影穩穩地降落在一幢房子的窗前時，黑影收了身後巨大的羽翼，環抱雙臂，傲然睥睨足下的世界。
“食靈，你以為你在靈界的所為，就這樣算了嗎？你所給予我的恥辱，我會一一奉還！”
他深色的瞳人色彩繽紛，隨著他的情緒波動而轉換不停，那對瞳人嵌在兩隻極其精美的眼眶之內，和那同樣精美得不見一絲瑕疵的五官搭配在一起，完美得像是被塑造出來一般。然而，就在那對美得異常的眸子中，卻散發著凜人的眼神，那眼神如此妖邪，絕對隻有地獄中的惡魔才會擁有。
他的眸子散發出奪目的光彩，透過厚重的牆壁，冷冷地打量著樓房中的一切，目光在一個男人的身體上停頓，那個男人正摟著他的妻子，香夢沉酣。
“哼，躲在凡人的軀殼之內，就可以逃掉我的追蹤？”他無比厭惡地皺起黑亮修長的眉毛，“又是這種情愛遊戲。食靈，你真是讓我看不起呢！”
他收斂了目光，張開雙翼，折向天際，很快，就消失在沉寂的夜色之中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