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鶴樓,位於武昌,長江從這裏彙聚了漢江之水,滾滾向東海流去。如果要從內陸出海,從長江順流而下是最好的捷徑,那麼,黃鶴樓便是必經之地。
這一日,武昌忽然熱鬧起來,酒館,客棧都人滿為患,而依然還有源源不斷的人從鎮外向裏湧來。
人們雖然弄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看那些人一個個腰佩寶劍、手持鋼刀的模樣,也知是武林人士,怕是又有什麼武林聚會要在黃鶴樓召開了。
膽小的居民們便日日膽戰心驚,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某人,性命就難保了。
而那些所謂的武林人士,也一個個顯得心事重重,即使相熟的人碰了麵,彼此之間也隻是互相點點頭而已,不做任何交談。
所以,看起來雖然熙來攘往,人口倍增,但卻比往日更安靜了,似乎正在醞釀著某場巨大的陰謀。
“夥計,給我們來一盤武昌魚。”一對青年男女步入黃鶴樓,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那男的白衣金冠,倜儻風流,女的溫婉秀麗,風華絕代。
他們旁若無人地對坐在方桌兩側,男的對女的介紹道:“既來了武昌,就不可不食武昌魚,古詩有雲‘卻笑鱸鄉垂釣手,武昌魚好便淹留’,說起來,這武昌魚便強過鱸魚了。”
“那我倒要好好嚐一嚐,看你的話中可有浮誇之意。”女子淺笑道。
“紫絹,你這話就差了,這一路行來,我可有給你介紹一樣不地道的食物麼?”男子故作生氣地問道。
女子偏著頭仔細地想了想,最後隻有無奈地笑笑說:“果真沒有。”
“那可不,能入紫絹姑娘之口的那一定要是天下美味才行。”男子情深款款看著她。
“呸!好一對狗男女,竟然如此不知羞恥,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成何體統?”座中一金毛闊臉的大漢站起來怒視著那一對青年男女。
女子聽罷,輕輕一歎,垂下頭去,幽幽地道:“麟兒,我們還是走吧!”
原來這一男一女便是要歸隱海上的南宮麟與顏紫絹。
他們一路從麒麟樓順著長江而下,想去海外找一無人居住的小島廝守一生。沿途,路過風景優美之地,他們也會略作幾日盤桓,可巧這一日來到黃鶴樓,卻不料遇見這等掃興之事。
也曾聽說,他們相愛之事在武林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正義之士紛紛指責他們叔嫂相戀有違倫理綱常,可是,他們並不在乎。
從相愛之初,他們就知道這是一段苦澀的戀情,但如今,他們終於能相守在一起,還有什麼是比這更重要的呢?別人要說就由他去說好了。他們在乎的隻是想得到南宮麒的祝福,可這點似乎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他們也就不作奢望了。至於其他的人,又何必在意?
南宮麟聽見顏紫絹這樣一說,有些懊惱地瞪了一眼那多管閑事的金毛大漢,他強忍住怒火,柔聲勸道:“紫絹,我們既然來到黃鶴樓,當然是要吃過武昌魚再走。”
顏紫絹寵溺地歎一聲,點點頭,目光中卻流露出一絲哀怨的神色。
店小二看不出樓上劍拔弩張的狀況,一隻手穩穩地舉著一盤香氣四溢的武昌魚,踏上樓來。
卻聽“哎喲”一聲,小二腳下一滑,手上的盤子脫手飛出,“啪”的一聲摔在窗外。
那店小二張口結舌,呆怔著說不出話來。
“哼!狗男女還想吃武昌魚?”坐在樓梯邊那一位斯斯文文,腰佩長劍的青年傲慢地收回自己的腳,陰冷地說道。
“看閣下長得一副好皮囊,卻怎料行事連豬狗都不如?你既不吃它,卻也無權浪費它!”南宮麟冷冷地看著那長劍青年。
“我就是要浪費它,也不給你們吃。怎麼樣?”青年挑弄一下眉毛,尖刻地說。
南宮麟“刷”的一下站了起來,顏紫絹及時按住他的手背,隱忍地搖了搖頭。
“好,今天看在紫絹的分上,我不跟你們計較。我們走!”南宮麟繞過方桌,挽住顏紫絹,二人緩緩下得樓來。
“想走?沒那麼容易!”長劍青年和金毛大漢同時守在樓梯口,怒瞪著他們。
南宮麟冷笑道:“我若想走,怕還沒人能攔得住!”
“阿彌陀佛!若老衲出手呢?”隨著這一聲佛號,一個和尚沉步走上樓來。
顏紫絹驚道:“無憂大師?”
“女施主好眼力。老衲就是無憂。”和尚合什為禮。
無憂大師乃少林寺達摩堂首座,全寺除了方丈之外,就數他的修為最高。法號無憂是為無喜無怒無嗔無怨之意。沒想到,他竟然也來了黃鶴樓。看來,今日之事斷然無法善了。
麒麟樓一向與少林寺交好,所以,南宮麟看見無憂大師也不得不先行拜見。
“大師別來無恙?”
“托二公子鴻福,老衲身體還行。隻是,多年不見,二公子的武功更顯精進了。”
“不知大師為何要與我倆為難?”南宮麟單刀直入,切入正題。
“二公子,顏姑娘,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哪!”
“可是,我們二人之事又與諸位有何相幹?要你們苦苦相逼?”
“路不平,有人踩。麒麟樓本為武林泰鬥,各路豪傑馬首是瞻,二公子攜嫂叛出麒麟樓,便是武林公敵。何況,任何有血性的男兒都不會允許這種有違綱常之事發生。”長劍青年義正嚴詞,侃侃而談。
“這麼說,你們是我哥派來的了?”南宮麟注目長劍青年,沉痛地問。他不相信哥哥既放過他,又會派人來阻截他。
“這種事,樓主怎麼好意思發令?不過,我們既奉麒麟樓為武林至尊,就要為麒麟樓分憂,剪除叛徒是大家分內之事。”
南宮麟冷冷一笑,“兄台說的是,那你就先來捉拿叛徒,立個頭功如何?”
長劍青年慨然道:“狗賊休要張狂,今日就由本少爺親自來取你那肮髒的首級。”說罷,長劍出鞘,直指南宮麟。
南宮麟心中憂憤,怒喝道:“好你一口一個狗男女,狗賊,今日我若饒了你,我也就不姓南宮!”
話音剛落,人已彈起,這一變身,自然而然避開長劍鋒芒,人卻已轉到青年背後,屈指一彈,點中青年的後背,隻稍一用力,那長劍青年便不由自主地向窗外飛跌而去,正好落在那一盤被他糟蹋的武昌魚上,啃了個滿嘴腥。
“我早說過,既來黃鶴樓,焉有空手而歸之理?這一盤武昌魚還請公子品嚐。”南宮麟對著跌了個狗吃屎的長劍青年哂笑道。
那青年狼狽地爬起來,狠狠地瞪了南宮麟一眼,卻也不好意思再上來挑戰,隻得落荒而逃。
“南宮麟!你不要欺人太甚!”一直在旁邊虎視眈眈的金毛大漢厲聲喝問道。
隨著他的這一怒吼,全黃鶴樓上上下下所有人等都手提兵器圍攏過來,人人都是一副恨不得啖其肉,食其皮的架勢。
顏紫絹上前一步,擋在南宮麟身前,向四麵福了一福,眼睛直視無憂大師道:“這件事是因我而起,如果我肯隨大師前往少林寺,你們肯不肯放過他?”
“小淫婦,還想跟我們討價還價?沒那麼便宜!”話剛說完,他的整個人已被人拋了起來,最後狠狠地跌落在堂前的八仙桌上,杯盤碗盞碰裂一地。
他茫然地抬起頭來,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又聽“啪”的一聲,嘴角被人狠抽了一下,打落幾顆牙齒。
南宮麟指著他訓道:“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以後你的嘴最好給我放幹淨點。”
那人忿忿地撫著嘴角,敢怒不敢言。
“阿彌陀佛!大家認為女施主的建議可行?”無憂大師環顧四周問道。
“不行!”還不等群雄回答,南宮麟首先斷然回絕了這一提議。
“麟兒!”顏紫絹幽怨地望著他,“我知道你對我的一片心意,我真的很感動,也很感激。我也希望,今生能跟你過一段平靜的、真真正正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日子,哪怕隻有一天,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但,天不從人願,上天注定讓我們無法相守,我們也不能強求。想想你哥哥吧,我們已經對不起他了,就更加不能令麒麟樓蒙羞。還有你,你本來可以成為頂天立地受人敬仰的大俠,就是因為我,才使你成為武林正道的公敵。我不願意看見你這樣,更不願意讓你為了我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你能明白嗎?”
“不!我不明白!我隻知道,沒有了你我的日子就不再光明。說什麼成為一代大俠,在座諸人之中有多少人背著俠士之名做著苟且之事?我並不稀罕那些虛名,我隻要跟你廝守在一起。”南宮麟苦澀地搖著頭,他拉住顏紫絹的手,眉眼間全是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