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急驟的敲門聲。
裴煜祺和雲梓潼睜開眼睛時,都有點懵懵懂懂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昨夜,裴煜祺就在沙發上睡了一夜,而雲梓潼拉著他的手,迷迷糊糊地也睡著了,醒來時半趴在他身上,兩個人維持著相當曖昧、引人遐思的姿勢。
雲梓潼看著近在咫尺的男孩子的臉,眼神癡癡迷迷。
裴煜祺卻知道,她絕對不是被自己的“美色”所迷,看自己看得發呆,而是因為低血壓症狀,暫時還沒有清醒過來。
敲門聲還在繼續,裴煜祺把她扶起來,靠在沙發上坐著,然後自己去開門,“誰啊?”
幾個著裝的警察站在門外,其中一個相貌堂堂的青年警官認真地打量了他片刻,亮出警官證,“我是S市刑警隊隊長歐陽輯焽,我們懷疑你和一起謀殺案有關,請你回去協助調查。”
裴煜祺一怔,“謀殺案?”
“是的。”
亮晃晃的手銬“喀”的一聲銬住了裴煜祺的手腕,他茫然地問: “誰被謀殺了?”
歐陽輯焽答道:“中國籍男子裴煜文。”
裴煜祺傻傻地看著他,半晌才開口:“你說……我哥哥被謀殺了?”
“是的,”他掃了一眼室內,“我們想搜查你的家,正在申請搜索令,你介意我們現在搜查嗎?”
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裴煜祺茫然地,用一種夢囈般的聲音輕輕問他:“你說……我哥哥死了?”
歐陽輯焽皺了皺眉頭,“你究竟讓我重複幾遍?我說,我們現在要搜查你的家,你有沒有意見?”
他又催促了一遍,裴煜祺才愣愣地搖搖頭。
歐陽輯焽衝身後的同事招招手,兩個警官從裴煜祺身邊過去,往裏走。
冷不防,一個衣著不整的女子從沙發上跳起來,幾步過來,板著臉說:“這是我的家,你們沒有權利搜查。”
歐陽輯焽視線在她身上梭巡了一圈,蹙眉,“這位小姐,你是裴煜祺的女朋友嗎?他已經同意我們入室搜查了。”
“我再重申一遍,”雲梓潼表情冷峻地說,“這裏是我的家,在你們沒有拿到搜索令之前,我拒絕任何人入室搜查。”
歐陽輯焽麵有難色地說:“小姐,我們隻是想查明真相,搜索令正在申請當中,很快就可以拿來。”
“不好意思,我們還是按照法律程序辦吧。”雲梓潼挑眉說。
歐陽輯焽眯起眼睛打量她,直覺這個女人很不簡單。
“我跟他一起去警局。”雲梓潼又說。
歐陽輯焽頷首,“你是他的同居女友,我們照例也會問你話。”
“我是他的女友沒有錯,不過,我有必要提醒你,我的職業是律師。”雲梓潼轉過臉去關切地看著裴煜祺,柔聲安撫他,“你放心,沒事的,我陪著你。”
裴煜祺默然不語。
雲梓潼笑笑,攏了攏頭發,握住他的手,隨同警察一起下樓,上了警車。
歐陽輯焽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半晌,越看越覺得眼熟,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曾經在法庭上見過她,是裴氏那個伶牙俐齒、言辭犀利的法律顧問。
歐陽輯焽在來的路上,詳細看過裴煜祺的調查資料,知道他總是招惹一些女人,卻沒想到,這次這個如此難纏,恐怕審訊不會很順利了。
他不禁有些頭痛。
“頭,怎麼啦?”旁邊的小警員納罕地看著他。
“沒事。”歐陽輯焽搖頭,上了警車。
從觀後鏡裏,可以看到,那個漂亮的男孩子依然平板著表情,眼神蒼碎迷離,雲梓潼則一直握著他的手,一臉溫柔地安慰著他。
見過法庭上那個剛硬冷冽女律師的人,都絕對想不到,她也會有這樣水漾的柔情。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歐陽輯焽暗暗咋舌。
“煜祺怎麼會被當成凶手抓起來?”警察局的走廊裏,雙眼紅腫、臉色蒼白的裴夫人喃喃地向雲梓潼詢問消息。
雲梓潼從未想過,裴夫人對她也會有和顏悅色的時候,想起還在羈押的裴煜祺,她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靠在牆壁上,雲梓潼沒有梳理的頭發亂糟糟的,臉色蒼白,早晨出來得太匆忙,甚至沒有換衣服,那身家居服,皺皺巴巴就像梅幹菜,但她根本忘記了自己的形象問題,對那些有過幾麵之緣的警察投過來的震驚目光,完全視若無睹,淡淡地解釋:“昨天夜裏,九點到十二點之間,裴煜文被人以棒球棒擊打頭部致死,球棒上留有煜祺的指紋,早些時候,吳媽上樓,聽到他們兄弟的爭執,而煜祺找不到不在場的證據,也沒有絲毫外人進入過別墅的痕跡,所以警方斷定他就是凶手。”
“煜祺不會殺死他大哥。”裴夫人按壓著額頭,很煩惱似的低聲說。
“我知道。”雲梓潼點頭。
“你知道?”裴夫人詫異地看著她。
“是啊,他的嘴巴雖然像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不過他的心腸,就跟水豆腐一樣,又軟又嫩。”雲梓潼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柔情脈脈,仿佛蕩漾著兩汪春水。
裴夫人看得有點發怔,半晌才問:“煜祺現在在哪兒?”
“他被暫時關押,不允許保釋,下周五開庭。”
裴夫人皺了一會兒眉頭,瞥了瞥左右沒人,湊在她耳邊低聲說:“別的我不知道,吳媽那裏,我負責。”
“千萬不要!”雲梓潼斂眉說,“如果證人突然翻供,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的證詞並不是對裴煜祺最不利的……
“聽說你是不錯的律師,那你說現在應該怎麼辦?”裴夫人憂心忡忡地說。
雲梓潼聲音不大,但語氣很認真:“你放心,煜祺絕不會有事!”
裴夫人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緩緩點了點頭,“我現在也隻能相信你了。”
陰冷僻靜的走廊,呼吸在這裏似乎都被渲化得分外沉重,腳步聲更是清晰,一下下,直扣人心。
雲梓潼跟在警衛後麵,鐵門開處,裴煜祺迎麵站了起來,目光幽幽,臉龐蒼白而憔悴,神態倒是很安然。
雲梓潼在他麵前坐下,靜靜地看了他半天,才凝眸一笑,“真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在這種地方見麵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裴煜祺歎氣,語音裏帶著點無奈。
雲梓潼輕籲了口氣,繼續用輕鬆地口吻說:“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我沒有殺人,為什麼要害怕?”裴煜祺泰然自若地說。
“你知道不知道,現在所有的證據、證人都對你很不利。”雲梓潼凝眉。
“你相信我嗎?”裴煜祺抬眼,直視著她。
雲梓潼認真而堅定地點頭。
“那就可以了。”裴煜祺輕輕笑了一下,左邊唇角勾起,“隻要你相信我就足夠了。”
“我的相信對你來說,很重要?”
“是啊。”裴煜祺頑皮地衝她眨眨眼睛。
這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有心情調情?!雲梓潼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裏既感動,也溢滿了酸澀,到現在為止,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雖然很篤定地回答裴夫人他不會有事,但是,雲梓潼心裏,其實毫無把握。
她簡直不敢想象,幾天後出庭,如果他被判有罪,那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等待他的也許會是——漫漫無期的牢獄生活。
任何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都會無限擴大,然後在自己心裏加倍映射出來,雲梓潼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可以用這樣的柔軟情懷去愛一個人,這種深沉厚重的感情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煜祺,如果官司輸了,怎麼辦?”她試探著問。
裴煜祺沉默了一會兒,“你還記得我知道爸爸病危的那天晚上,你安慰我的話嗎?我知道你會盡力,所以,無論結果如何,都不要為難自己。”
雲梓潼怔怔地看著他,勉強浮出微笑,“我跟你開玩笑呢,這種小Cas對我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裴煜祺看著她,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輕聲說:“就算結果不是我們期待的,也沒關係。”
雲梓潼微微一顫,飛快地說:“我都說了……”
裴煜祺抬手,食指壓在她的唇上,緩緩搖頭,“我沒有殺死大哥,如果我真的無法脫罪,那麼你要繼續快樂地生活,做最棒的律師,然後在將來的某一天,幫我找出真相,還我一個清白。”
雲梓潼渾身遏製不住地發抖,他知道了,他那麼聰明,什麼都知道了……
“煜祺……”她低聲哽咽,眼淚落了下來。
“別哭,梓潼,別哭,”裴煜祺眼中也有淚光閃爍,可是他嘴角依然噙著溫柔、恬淡的微笑,“看到自己愛的人流淚,是很痛苦的事情。我現在想起你對我說過的話,琳兒如果在天有靈,她看見我難過,一定會很傷心。就算官司打輸了,我被判死刑,或者是要在牢獄中度過餘生,你也不要讓我傷心。”
“煜祺……”
“我不知道什麼的地方搞錯了,”裴煜祺搖頭,“也許因為我跟琳兒都是錯誤的生命,所以這是老天給我們的懲罰?”
“你別胡說!”雲梓潼倉惶地打斷他的話。
旁邊的警衛提醒:“不好意思,雲律師,時間到了。”
“你別胡思亂想,法律是公正的,絕對會還給你一個公道,你好好休息,出庭時要給大家留個好印象,你知道嗎,印象分也是很重要的。”雲梓潼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煜祺,你一定會沒事的。”
裴煜祺目光閃爍了一下,對她露出個毫無掛礙、毫不擔憂的笑容。
幾天來,各大報紙都以最醒目的標題連篇累牘報道了裴煜文被殺事件,標題多為——《裴氏家門喋血,手足相殘?》、《名律師不顧多年至交,為男友辯護》、《裴氏長子曾是雲梓潼前男友?》、《禍起蕭牆,為愛為財?》……一時間,這起官司不隻是成為全國,而是成為各國新聞媒體關注的焦點。
美國一些報紙更是翻出裴煜祺曾經在美坐牢的事,大肆渲染。
就這樣,在一片沸騰中,迎來了9月10日,法院外人頭攢動,記者如雲,無數雙眼睛緊張地注視著大門,等待審訊的開始。
雲梓潼現身的時候,記者們立刻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發問:“雲律師,請你談談對這場官司的看法好嗎?”
“聽說你曾經和裴煜文交往過,你們是多年同窗,又在一起共事,怎麼又會和他弟弟同居呢?”
“雲律師,你以律師身份出庭為男友辯護,你認為自己能夠不帶任何私人感情成分,堅持法律的公正嗎?”
“雲律師……”
“雲律師……”
雲梓潼一言不發,隻是微笑著頷首,然後走了進去。
第一個出庭作證的是高級警官歐陽輯焽,檢察官例行公事地詢問他當夜接到報警電話,趕到裴家以後,勘察現場的結果。
歐陽輯焽說:“我們趕到裴家時,是淩晨一點零三分,受害人頭部被棒球棒重擊,經勘查現場,可以斷定是當場死亡,我們在裴家別墅方圓一裏內進行了搜索,沒有發現任何外人潛入的痕跡。”他特別補充道:“你們知道,那天一直下著大雨,而裴家非常的整潔,任何人如果不是從大門,而是圍牆或者是其他地方進入,都會留下痕跡,何況,裴家的保全係統很完善,報警裝置完全沒有被觸動。”
雲梓潼把玩著手中的鋼筆,隻是靜靜地聽著,偶爾看被告席上的裴煜祺一眼,他的神態依然很平和,讓她安心不少。
接下來出庭的是裴家的女傭吳媽,她回憶著說:“那天晚上八點左右,二少爺突然回來了,夫人已經睡了,他就直接去書房找大少爺。”
檢察官不緊不慢地問道:“平時裴煜祺和他的哥哥感情怎麼樣?”
吳媽搖頭說:“不大好,因為琳兒小姐的死,二少爺對家裏人都很反感,所以他從美國回來後,當天就跑了出去。”
檢察官從助手處接過一份文件,“根據警方的調查,裴晗夫婦的女兒,也就是裴煜祺的孿生妹妹在2004年3月28日,因為意外的火災,被活活燒死在家中。這件事帶給裴煜祺很大打擊,他拒絕繼續住在家裏,所以裴氏夫婦在萬般無奈之下,把他送去了美國。2010年5月17日,因為商業違約而被判入獄八個月的裴煜祺,在回到家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裏,就和母親發生激烈爭執,然後離家出走。當天,他住進了雲梓潼小姐的寓所。我現在繼續盤問證人,吳媽,請問,裴煜祺回來後,你都聽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