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然而，命運往往喜歡捉弄人，尤其是對於他，一件大事又降臨到他的頭上，令他困惑、迷茫，幾乎失去了一切信心。命運的這個玩笑開大了。
他的考試準備工作非常充分，應該說考入師範絕對沒有什麼問題。考試之於他，沒有什麼困難。曾記一次期中考試，他考前回家了一趟，幫助家裏幹活。八畝地的棉花，到了生蟲期，需要打一遍藥。那幾天父親身體不舒服，打藥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肩上。打了整整兩天，終於完成任務，他就急忙趕回來參加考試。沒有來得及洗一下，他就進入了考場。剛開始，他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但是快到終場時，出現頭暈發虛汗，他猛然想到可能是藥物中毒了！他堅持考完這個科目，下場來灌了一肚涼水，洗了把臉，又準備下場考試了。所以說，藥物中毒都難不倒他，考試怕什麼！
然而，他在考場上失了水準。他說不清是什麼原因，反正是心裏仿佛有了重重的壓力，使他有勁使不出，導致發揮失常。成績下來，隻落得了個並列第三名。進入師範的指標是有限的，隻有三個。第三名有並列，按照常理，應該都去吧。當時，有關部門沒有表態，於是他們四人也就按照正常程序參加了師範的預錄培訓。參加預錄培訓的心情是很愉快的，春風得意可以形容，那個時間隻不過是夏天，夏風拂麵，熱浪襲人，但這些對他沒有影響，他倒是覺得像喝了冰鎮的可樂，心情無比的舒暢。培訓的地點是在縣城一所中學，正是他參加化學競賽時尋到的那所學校。往返於家與縣城之間，他經常是騎著舊的自行車，奮力行駛在舊的公路上。路旁的莊稼在風中向他致意，間或閃過的大樹給他蔭涼，臨路的住房、小攤小點裏的人們對他微笑，他感覺一切是那麼的美好。預錄培訓期間的生活是快樂的，他們學習繪畫，學習音樂，學習語言表演，全縣的師範預錄人員都聚集在這裏，年輕的心與年輕的心碰撞，交流心得，討論未來。
美好總是那麼短暫。他作為並列的第三名，被另外的一個第三名給頂了下來，在人與人的社會較量中，另外一個第三名勝利了。原因很簡單，指標就三個。於是，他和他的父親被迫從農村走向城市，找尋城市裏可以依靠的關係，依靠的關係卻是沒有的。他們就在有關部門門口徘徊、等候，進入那威嚴的大樓，也是被鋼筋水泥般的麵孔以無關的理由說出門外，他們茫然地行走在樓道間，匆匆的行人無人理睬，隻有漠視的眼光；隻得下來，離開院門，重訪的可能性就降到零點了，餘下的隻有保安的阻擋，他們隻有歎氣；回到簡陋的旅社，簡單吃了幹糧，於是就在昏黃的燈下商量著明天的安排，事情說完，疲憊地躺下，蚊子轟然而至，在他們黑瘦的皮膚上留下城市的印記，他們不想要這樣的印記，卻是驅趕不走的，隻有作罷，任它們姿意而為吧。天亮早早地起來，還是來到有關部門的樓院門口，等，充滿希望地等，然而希望很快就破滅了，保安阻擋後，對他們說：“你們不要進了，往年這樣的情況多了是，頂掉了再上去，是不可能的事情，省點錢，回家去吧。”無奈，隻有回家了。那幾天的收獲，就是坐了平生第一次客車。客車在離鄉政府很近的地方停下來，他和父親下車，沒有任何享受第一次坐車的激動。
考入師範的追求到此為止，留給他的隻有無盡的苦痛。他真的想大睡一場，什麼也不想，忘卻這噩夢。夢想、追求，仿佛一切都離他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