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己伸手接過碗,輕輕地將它放在托盤上,見蘇毓秀的臉色蒼白憔悴,便又走回她身邊,低聲問道:“小姐,要不要上床躺一會?”
輕輕抱一下自己,蘇毓秀覺得身上傳來一陣寒意,於是點頭同意了悅己的提議,“好吧。”
悅己扶著蘇毓秀在床上躺下,再替她蓋上綢麵的絲被。看著毓秀睫毛下深深的陰影,聽著她均勻輕淺的呼吸聲,她心疼地歎了口氣,忍不住自語:“要是連少爺在這裏就好了,他一定會想辦法討小姐歡欣的。”再輕歎一口氣,她輕手輕腳地離開蘇毓秀的閨房。
而原本閉著雙目的蘇毓秀卻突然睜開眼睛,眸中盡是深不見底的悲哀。大哥,是啊,大哥在就好了。她想著,又抓住了胸口的衣料,悲鳴:天,讓誰來救救她吧。
她的心底發出求救的呼喊,可是無人聽聞。
疲倦地再次闔上眼皮,這次她是真的睡著了。
夢中,有她,有姐姐鍾靈,有景臣,還有待她最好,最好的大哥。
好幸福嗬!
第二天早晨——
悅己從藥鋪抓藥回來,心不在焉地跑在回府的大街上。
哎!她是心不在焉,可是她能不嗎?一早,小姐的傷寒更嚴重了,所以她被差遣出來抓藥。說起來,還是怪那個該死的夏天,這兩天不知又跑哪去了,不見身影,害她不得不親自跑出來……
……
砰——
走路時胡思亂想的結果是和另一個不長眼的人撞了個滿懷。不及那人身高體壯,嬌小的悅己可憐地被反彈到地上,手上拎的藥包也灑了一地。
“哎喲!”因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悅己痛呼一聲,偷偷揉了揉發痛的臀部,她看著右手邊的藥包,驚叫,“我的藥。”現在是屁股痛及不上心痛,於是她火一上來,拋頭就是一陣臭罵,“哪個不長眼的混蛋?”
“小、小姑娘,對不起。”那人顯然不善言辭,直覺地道歉,但再一想又覺得不對,便傻傻直直地說道,“不過,好像是你撞過來的。”雖然他忙著應付三少沒有避開,但主動衝撞的人確實不是他。
那人說話如此憨直,顯然不了解女性。所以結果是,悅己火更大了,因事情被說破而羞窘,更因為某個稱呼而惱怒。她凶起一張臉,抬頭向男人吼道:“姑娘就姑娘,幹嗎非加個小字?”身材矮小的悅己最忌諱的就是被人提及身高,向來是誰跟她提這個,她就跟誰翻臉,當然現在麵對陌生人更不需留什麼情麵。
但是她一抬頭就愣住了,張大嘴,感慨:好高好壯的一個人!頓時有些後悔,早知道客氣點,萬一他惱羞成怒給她一頓拳打腳踢就慘了。
正當她想撿起藥包,閃人時,卻聽一個輕佻的男音傳來:“唉喲,好凶悍的小姑娘,小心將來嫁不出去哦。”
唔——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一向火爆衝動的悅己抬起頭,又是一陣狂吼:“該死的,我嫁不出去關你屁事?”這一吼,她又呆了,站在剛才那人身後的是一個白衣的英俊男子。唔,很久沒遇到像蕭少爺這樣賞心悅目的人了,嗯,看在這分上就原諒他的失禮吧。她再次繼續剛才中斷的行為,一一撿起地上的藥包。
正要起身離去,又聽到一個清朗醇厚的聲音:“飛揚,你就少說兩句,人家可是個姑娘家。”
如此悅耳的聲音不禁令悅己浮想聯翩,說不定又是個養眼的人呢。她迫不及待地直起腰,抬頭……
啊,啊,這一抬頭,不禁使悅己驚訝得嘴都歪了。不是這個人有多漂亮,而是,而是世上怎麼會有聲音和長相反差這麼大的人呢?明明聲音這麼柔和,這麼好聽,可是長相就……瞧瞧,那滿臉卷曲濃密的胡子,讓人隻能想到三個字——虯、髯、客。既然需要用胡子來遮住容貌,估計是好看不到哪裏去。不過,看他狹長深邃的眼眸卻很是漂亮,似乎隱隱有種熟悉感……是她想太多了吧。這麼一個高個的大胡子,她要是見過應該會有印象的,應該會有。
拿他的聲音和眼眸對照他的長相,悅己不禁惋惜地搖搖頭,正欲離開,剛才的白衣男子飛揚又吊兒郎當地開口了:“喲,二哥,你的魅力果然匪淺,瞧瞧,原來一個凶巴巴的小姑娘,一見到你就害羞得說不出話來了。”
如此輕慢的話語再次引來悅己的怒目而視,但一看到三頭大熊並肩而立,她就覺得和他們作對實在是件很不明智的事情。一打三,她不會做這麼愚蠢的事,再說,好女不與男鬥,她走還不行嗎?
冷哼一聲,悅己拍掉身上的塵土,打算回府。可腿還沒邁開,那青袍的“虯髯客”若有所思地說:“這位姑娘看來有些麵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悅己不屑地頭一歪,翹起小下巴,傲然說:“不過我瞧幾位卻眼生得很,怕是外地人吧。”
同時,白衣男子也不甘示弱地調侃起自家人,他將右手肘壓到“虯髯客”肩上,戲謔地說:“老二,我說你的搭訕技巧也太老套了吧。現在哪還有人用這招?怎麼樣,要不要我傳授你幾招任式追女法?”
他輕佻的語氣惹來“虯髯客”的不悅,便毫不客氣地拍開任飛揚的手臂,沉聲道:“我在說正經事,你別鬧了。”再轉頭麵向悅己,似乎想起了什麼,有些不確定地問:“你是蘇家的人吧?”
悅己“啊”了一聲,雖沒做任何回答,卻等於回答了問題。於是“虯髯客”再接再厲,繼續追問:“你、你是悅己?”
悅己禁不住又“啊”了一聲,代表他又猜對了。
突然注意到她手上提的藥,“虯髯客”鼻子一動,嗅了兩下,若有所悟地念道:“桂枝、生薑、茯苓、甘草,是毓秀又得傷寒了嗎?”
“啊——啊——”這次,悅己連著尖叫了兩聲,代表他又猜對了。她有些顫抖地用食指指向“虯髯客”,戰戰兢兢地問:“你是誰?是神仙還是鬼怪?”
這幼稚的言語一出口,三個大男人相視後,哄然大笑。
帶著止不住的笑意,“虯髯客”淡淡地提示:“悅己,我才走了七年,你就把我忘得幹幹淨淨啦?!”
七年?悅己稍一想,馬上領悟過來,難道是……
不會吧?難道真是說“曹操到,曹操就到”?
“小姐,小姐——”照例是一身翠綠小襖搭配同色月華裙的悅己風風火火地闖進蘇毓秀的閨房,“小姐,你知……”
她還沒說完,就被一人攔去話,“悅己,你這樣不行哦。平日裏還說我不懂禮節,可是瞧瞧你現在的樣子,還不是自打嘴巴?”
一天之中,再次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再次被人調侃。意識到這點,向來衝動易怒的悅己被激得兩眼冒火,狂吼:“夏天,又是你!”她瞪著蘇毓秀身邊那個身穿月白色對襟小羅裙,裙腳繡小桃花的年輕姑娘,冷哼一聲,“你總算知道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迷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