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醉儂(風靡)
楔子
綠波蕩漾,芳草清香,雕梁畫棟,亭台樓閣,四周護牆縈繞,彰顯著主人非富即貴的身份和地位。
人工湖畔的一座精致的小亭子中,石桌上的八角爐熏香繚繞,它的旁邊,放置著一把古琴。此時在琴弦上撥動的是一雙蒼白如雪的手。手的主人,是一名不及弱冠的少年。他的眼窩深陷,顴骨高聳,整張臉毫無血色可言。
半晌,少年停止撫琴,站起身來。他拉拉身上的外袍,感覺掌心有些發涼,索性將手靠在熏爐旁,凝望著院中的景色,最後把視線停留在高高的護牆上,忍不住喃喃自語:“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呢?”
在這專門為他設計的院子中呆久了,他是真的快要忘記今昔是何年了。
不期然地,他發現護牆上出現了一個黑影,而且離他所在的位置越來越近。那道黑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驀然產生的好奇令他不自覺地步出了亭子,信步走到護牆下。
影子越來越近了,到他目力所及的範圍,他才驚訝地發現,那居然是個穿著紅衣的小姑娘。瞧她在如此高的護牆上行走,心中未免為她擔心起來。
“喂——”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大聲地招呼著牆上的飛簷走壁者。
小姑娘在他頭頂的上方停下了腳步,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
“太危險了,快下來!”他努力仰高脖子,覺得這種姿勢好辛苦。
小姑娘向身後看了看,接著蹲下身子道:“你——讓開!”
清脆的聲音宛如黃鸝出穀,但冷漠的語氣足以讓所有熱血心腸的人退避三舍。
“你——不會是想要跳下來吧?”膽戰心驚地看著她的動作,他不難猜想她的後續行為。
“知道了還不讓開!”不是疑問而是命令的口氣,她隻是頻頻回首打探身後。
“我說——”壓壓自己的額頭,努力壓下因仰頭太久而產生的昏眩感,“上麵太危險,會摔著的,你快點兒下來吧。”
眉頭微微皺起,不明白為什麼下麵看起來像是快要死掉的人那麼嗦。
“你害怕對不對?”看著她的表情,少年以為她懼高,四下裏看了看,發現靠近花園的地方有一架梯子,“委屈你再在上麵呆一下,我馬上救你下來。”說完挽起袖子,就要去搬梯子。
——自以為是的家夥!
“喂——你幹什麼!”回頭想要再囑咐她往裏麵退一點兒,免得摔下來。沒想到就看見一道紅影從眼前晃過。來不及多想其他,隻憑著本能快走了幾步,伸出雙手——
從天而降的衝力撞得他的胸口發疼,踉蹌了兩步,勉強站住腳步。關心懷中人兒的安全,連忙低頭查看,迎上的卻是一雙怒視他的眼睛。而他,絲毫都沒有注意到,隻是驚訝著小姑娘的粉妝玉砌。
秀發烏黑,梳成雙髻盤結在腦袋的兩側,雙眸璀璨如星,小巧的鼻,嫣紅的櫻唇,雙頰還泛著淡淡的粉紅,不難看出將來是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啪——”看得正入神之間,突如其來的一個巴掌甩上他的麵龐。火辣辣的疼痛感令他不自覺地鬆開手,捂住臉頰,難以置信地盯著閃出自己懷抱的人,“你——打我?”
不理會他的質問,小姑娘摔摔手就要走人。
“你——站住!”不甘心莫名其妙地挨打,少年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的離去,想要明白自己被打的原因。
“走開!”怒氣積累到極限,手腕一轉扼住他的命脈,將他揮開。
羸弱的身子經不起她這一擊,直直地向一邊飛去,頭撞在湖畔的假山石上,刹時覺得額頭一陣濡濕。
“你——”小姑娘看向他,驚訝他的不堪一擊,她明明隻用了三分力道啊,正常人最多跌倒在地而已,哪有像他這樣被打飛的?看他流血的模樣,遲疑了一下,才朝他走過去。
“你要幹什麼?”剛領教了她厲害的少年看她向自己慢慢走來,心有餘悸地用手支撐著自己不住地後退。
在他的麵前蹲下,瞧他警戒地看自己的眼神,她撇撇嘴,從懷中掏出一條白色的方帕,想要包紮他額頭上的傷口。
看她的手朝自己伸來,他反射性地抬手遮住頭,閉上眼睛,以為又要挨打,不料貼上額頭的是冰涼的觸覺。
他悄悄地睜開一隻眼,看見的是一雙小手在他的頭上忙碌。
“你的傷勢不重,犯不著擔心。”為他弄好傷口,見他還伸著雙手護住頭,索性拉下他的手,“我告訴你,待會兒——”話語突然止住,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怎——怎麼了?”覺得她現在似乎沒有什麼惡意,少年鼓起勇氣問她。
方才的舉動令她接觸了他的脈搏,異常的脈象讓她再次細細地打量了他蒼白的麵容——奇怪啊,真的是奇怪,這樣的脈象,明明就是垂死之人。可是,他為什麼還能走動跑跳呢?
“喂——”見她按住自己的腕間不言不語,少年輕輕地喚她。
算了,反正也不管她的事,手迅速從青筋暴露的手上移開,“警告你,待會兒不準告訴別人見過我!”
“為什麼?”手上突然失去她的溫度,驟然感覺寒冷。
“照我的話做就對了,問那麼多幹什麼?”瞪他一眼,不想回答他過多的問題,小姑娘站起身,足尖點地,身輕如燕,眨眼間就上了一旁的屋簷。
“喂——小心點兒!”忽然想到了什麼,少年突然出聲,“過中庭時,請走右邊的門。”
她回頭,看著那個受傷的家夥帶著虛弱的笑容囑咐她。難以忍受他過於勉強擠出的微笑,抿抿嘴,一揚手將手中的石子扔向遠處緊閉的大門,居然將門撞得鏗鏘有聲。隨即輕輕一躍,人便消失在庭院中。
門乍然開啟,進來若幹仆役,在看見躺在一邊的少年後,全部驚叫出聲,接著慌忙圍上前來詢問:“小王爺,你沒有事吧?”
揮手示意大家噤聲,少年徑直取下額頭上的方帕查看,上麵有他的血跡,還有繡在右下腳的兩個字,“三三”。
他的嘴角泛起笑容,原來那個可愛卻脾氣不甚好的小姑娘叫“三三”啊……正想著,胸間忽然血氣泛湧,眼前也一陣黑暗。
張嘴,一口鮮血噴出,濺在了手中的方帕上。
“小王爺——”
竹外桃花,春江水暖,秦淮河畔,楊柳拂麵。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時,輕柔的微風給結伴出遊的人以無限舒適之感。微波蕩漾的秦淮河麵,畫舫淩波,你來我往,人聲鼎沸,笑語連天,好不熱鬧。
“我說二世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一艘精致的畫舫內,一名麵如冠玉的男子向對麵的人說著話。他招手,喚靠在身邊的妖嬈女子,“去,芊芊,替我好好伺候二世子。”
“是。”得到命令,名喚芊芊的女子立刻像蛇一樣纏上了對麵的看似剛毅的男人,依偎在他的懷中,順手拿起幾案上的酒杯,吐氣如蘭,“二世子,芊芊敬你一杯。”
看懷中的美人,男子微微一笑,低頭飲盡杯中甘釀,手中稍稍用力,便將她送回到原來的坐位,“冷兄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哎呀呀,許久未見,你還是不懂得疼惜佳人。”狀似心痛地重新將芊芊摟入自己的懷中,冷傲凡拍拍她裸露的肩頭,“自古江南出美女,穆冬時,你還真是辜負了大好春光。”
“冷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穆冬時舉杯一飲而盡,“不知冷兄這次來南京,有何貴幹?”
無奈地歎口氣,冷傲凡搖搖頭,“一言難盡,我這次來南京城,說到底,是為了樓外樓。”
“樓外樓?”穆冬時挑起眉,“冷兄何時也對樂律感興趣了?”
樓外樓是近年興起的著名樂坊,內中的樂師和歌姬皆是百裏挑一可獨當一麵的人物,顯赫世家莫不以能請其獻樂為榮。傳說中樓主的樂技更是出神入化,可惜深居簡出,外人不得窺見其貌。
“非也——”伸出食指在穆冬時的眼前左右搖晃,“你不是不知道,我是個音癡。”
“那是——”既然對樂律沒有興趣,為什麼還要——眼前突然一亮,有些了然,“據說樓外樓的姑娘個個是絕色天仙,連現在代樓主執掌樂坊的慕容倩影都是世上難得的佳人。外人皆說樓主姿色更在其上,可與西子王薔媲美,冷兄不會是為此而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