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他真是痛恨自己的冷靜和理智。要不,這一次,就讓她留下?他放棄他的貪心,隻要她的聲音?可是,貪戀這短暫的相守,卻要付出沒有輪回轉世的代價。如果注定要受苦,那就讓他來受這一世的苦,去換取未來無數世的守。
“唐半醒,我一定很快很快就去找你,快回去,再晚,你的身體會受不了。”
可是,鹽土豆……
不等她說完,突然一股力量硬扯著她遠離那兩盞燈,燈光越來越遙遠越來越渺小,終至消失不見,她重又墜向了無邊的黑暗。
“地瓜地瓜,我是土豆,地瓜地瓜,我是土豆……”
朦朦朧朧中,似乎聽到有沙啞的男聲在耳邊輕喚。
鹽土豆,是你嗎?
你個傻瓜,你以為你不說,我就當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個傻瓜,你原本該有自己的燦爛人生,為何要因為我而過得如此孤獨寂寞。
你個傻瓜,我要你早點來找我,並不是要你“但願長睡不醒,就此了卻殘生”。
你個傻瓜,你才是傻瓜,最傻最傻最傻最傻最傻的傻瓜!
“唐半醒,你又去見他了?他又惹你哭了?”
有溫暖的指尖按在她眼角,抹去她頰上的清涼。
是,我去見他了,那個傻瓜,那個傻瓜。
“唐半醒,你睡飽了要早點醒來,你答應過我的。”
如果你不是他,可不可以就讓我一直睡下去?
“唐半醒,你寧願陪著那花和尚,也不願回來陪我嗎?”
他才不是花和尚!
“唐半醒,如果你醒來,我就給你看家譜。”
笨蛋!你又拿家譜來拐我隨你姓嗎?
“唐半醒,你是不是發現我不是那個色盲尉遲鹽,不是那個喜歡天真繡品的尉遲鹽,不是那個在思考時愛畫長城的尉遲鹽,所以你不想睜眼看我?你是不是覺得你沒有為尉遲鹽堅守到最後,所以你後悔了?好,如果你願意醒來,我可以馬上從你眼前消失,隻要你醒來。”
你敢消失試試!我知道你一點兒也不色盲,你喜歡收集保溫杯,你思考時愛站在落地窗前看山看天看彩霞看燈火,可是,你的聲音,我豈會聽錯。從你在醫院喚我的第一聲起,我就知道,你來了。你說過你會來找我,你真的來了。所以,不要再用這種聲音對我說這樣的話,你也想勾起我的眼淚嗎?
“唐半醒,那顆臭土豆老惹你傷心,你就甩了他快點回來,好不好?我會愛你寵你,讓你即使流淚,也隻流快樂的淚,好不好?”
笨蛋,我現在流的就是快樂的淚,好不好!
“唐半醒,唐半醒,你再不醒,我會在冰箱上門上貼紙條,貼得滿滿的。”
幼稚!隨便你貼,我看不見,無效!
“唐半醒,我愛你,唐半醒,求你,醒來!”
無數個吻,滾燙如炭火,落在她眼角、眉梢、唇畔。
他又在使美男計嗎?狡猾的家夥,抓住她的弱點,他就擅加利用。
唐半醒終於睜開眼,對上他因驚喜而顯得呆愣的雙眸,微微一笑,罵:“笨蛋!”
尉遲延癡癡傻傻,看著她嘴角的笑,如釋重負地吻下去。
哎,等等,人家剛醒來,很虛弱,能不能別摟這麼緊?快窒息了啦!
哎,等等,人家剛醒來,很無力地說,能不能別吻這麼久,快斷氣了啦!
笨蛋,她哪有那麼重要!
良久良久之後,尉遲延才放過她,把臉深埋在她頸間,幾不可聞地歎:“唐半醒,你能回來,我好高興。”我好高興你最後選擇了我,而不是那個尉遲鹽、鹽土豆、無鹽和尚!
唐半醒揪著他頭發提起他的頭,細細端詳他的臉。
他會留下什麼標記與她相認?
在兩人癡癡凝望時,一個刹風景的人衝入了病房。
“唐半醒,天,親愛的,你嚇死我了,你總算醒了,怎麼樣,頭還痛不痛?”
衝進病房的韓小樂一把推開尉遲延,撲到唐半醒身上又摟又抱。
緊隨其後的男聲在門口響起:“你們兩個女生,這麼多年了,竟然一點兒也沒變,還是這麼蕾絲邊兒。”
聞聲,尉遲延緩緩轉過頭,看向倚在門框上的男子。
他,二十六七歲的年紀,高大,健碩,自信,英俊,一看就是那種很會討女人歡心的“愛情殺手”。
男人迎上他的注視,挑挑眉,毫不示弱地回以同樣的打量。
他,二十八九歲的年紀,頎長,堅毅,冷峻,帥氣,一看就不是在脂粉堆打過滾的“泡妞高手”。
男人將視線移到病床上皺著眉頭的病人,嘴角咧開一朵燦爛的笑容,潔白的牙齒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嗨,唐半醒,好久不見,沒想到你竟能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唉,沒了我的保護,你的性命真是堪憂啊!”
唐半醒皺了皺眉,“你怎麼在這裏?”
韓小樂扶她靠坐在床頭,解釋道:“我在樓下碰到他,他聽說你病了,就跟了上來。喂,齊天放,你不要亂講話,半醒的真命天子已現身,你一邊涼快去。”
齊天放摸了摸下巴,露出玩味的表情望向尉遲延,“這位就是真命天子?嘖,很內向很沉默,不會是啞巴吧?”
尉遲延一手攬著唐半醒的腰宣告“主權”,一手伸向齊天放,“您好,我是尉遲延。”
聽到他的聲音,齊天放似被震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唐半醒,先前的流言利語瞬間變成了斷句殘詞:“你,我,他,他怎麼,聲音,你怎麼,我,天!”
接下來,齊天放也顧不得禮貌了,拖了張椅子坐在尉遲延麵前,目不轉睛地將他從頭到腳巡視了三遍,最後才伸出手,“您好,我是齊天放,唐半醒的前男友。”
尉遲延禮貌地握住他的手,客氣而疏離,“幸會,我是唐半醒的現男友。”
說完,他飛快地在唐半醒嘴上啄一下,示威地看進齊天放的眼睛。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似正負極相遇般爆出劈裏啪啦的火花。
齊天放率先調開視線,轉向唐半醒,一臉憤憤不平,“論聲音,我們不分軒輊,論相貌,我們旗鼓相當,憑什麼這家夥就行,而我不行?”
唐半醒一邊吃著韓小樂遞到嘴邊的桔子,一邊衝他翻白眼,“無聊!”
齊天放怔了一下,似發現新大陸般湊近她,“唐半醒,你竟然會翻白眼?!我記得以前,你的臉平整得就像大理石一樣,沒想到,你也有這麼生動的一麵!好,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我要重新追求你。”
尉遲延抬起胳膊,擋住他靠近的身體,淡聲道:“齊公子,請三思。”
齊天放靠回椅背,定定地看著尉遲延,一抹譏誚的笑容浮現嘴角:“怎麼?尉遲公子難不成想用非正常手段阻止我的求美行動?沒關係,我這人有個怪癖,越是別人阻止,我越是幹勁十足。我就不信我會輸給你。聽說,小醒這次差點命喪黃泉完全是受你牽累,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周全,我看,你還是回家麵壁思過比較好。”
這些話直直戳向尉遲延的痛處,他抿著唇望向唐半醒,眼中縱橫交錯的紅血絲說明他的懊悔和自責有多深有多重。
如果他知道從她那“聽”來的關於金漢斯的秘密會造成她的“劫難”,他寧願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寧願讓那個人麵獸心道貌岸然的金漢斯繼續呆在分公司總經理的寶座上當一隻永久的蛀蟲。
一想到她滿頭是血倒在他麵前,他卻束手無策,那一刻他恨死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尉遲延輕柔地撫摸她額上的紗布,沙啞地保證:“再也不會有第二次。”
唐半醒迎著他眸中的晶瑩星光,微微一笑,安慰道:“不疼。”
這個飽受驚嚇的男人,似乎受的刺激比她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