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此恨難平(1 / 3)

雅致小宴設在玉軫閣二樓的廳堂之中,宴無好宴。秦無聲扶著樓梯慢慢登上樓去,這熟悉的舊居,一桌一椅無法不讓她心中五味雜陳。

慕容曜執起酒杯來一邊斟酒,神態安然地同君逸閑敘著人生瑣事:“閣子雖然舊了,也還整潔幹淨。這裏有人定期清掃的。”

“看起來將軍很愛惜這裏。”君逸遊目顧盼,“空閣無人居住,擺設卻還一塵不染,難得。”

“嗬——”他輕笑,向一語不發的她看去,“不瞞世子,因為這裏是我最心愛的女人住過的地方。”

她忍不住震動地看向他——雙目相接,她無言以對。

“哦!”君逸微微詫異,留意到他的目光,一怔,“是將軍夫人?”

“不。後來她走了,離開了江南。”不過現在又回來了。

“人生自有悲歡離合,將軍須看開些最好。”

“唉。”慕容曜故作惆悵長歎起身,“天下最狠的莫過於女子的無情。抽身一去,便將情義盟誓拋得無影無蹤。真情換來她的背叛,信任落得她的欺騙。世子,如果是你,將會如何?”

“慚愧。”君逸低頭思索,“如果是我,將棄之如破屣。”

“是嗎?”他回頭,星目閃爍,“世子可不計較心愛之人的欺騙嗎?”

“……”君逸啞口,他沒想過。

“我會計較。我會把賬算個清楚。”他冷邪的笑容直刺秦無聲。

她先是如坐針氈,隨即一顆心落入冰窖裏——他不會放過她!

“對於男人來說,愛是一回事,恨也是一回事!”手中一緊,瓷杯應聲碎裂。他豁然起身,幾步邁到廳堂右側一個一人高、由輕軟的淡紅色錦緞覆蓋著的長形物事邊,陰沉的眼神落在錦緞上。

“你們看。”他冷冷地一笑,伸手扯下遮蓋著的淡紅色錦緞。

錦緞飄落在地上,秦無聲和君逸不約而同在心底驚呼一聲。

那是一人高的一座玉像,玉質純淨得沒有半點雜粹,玉像鬟髻錯落,步搖丁冬,身上衣裙飄飄如仙擺,斜垂臻首,左手捧心,右手扶門,眉目優美如畫,眼神微愁憂鬱,形態赫然就是秦無聲的樣子,臉龐的線條起伏甚至都沒有半點差錯。

君逸忍不住轉首看向秦無聲,這玉像分明就是她!

慕容曜露出俊邪的笑容,譏誚輕笑,“秦‘先生'的樣貌剛剛巧跟我的女人很相似啊。”

她拂袖而起,翻倒高爵瓊液,急欲離席而去。

他身形一閃,正好阻攔在她麵前,“秦‘先生'何必急著走?”

她衝突不過,反被他逼得後無退路。他輕佻地掇住她的下巴,冷冽的眼神鎖住她的雙眼,輕哂一聲:“這麼慌張啊?我會吃了你?”

她臉色麵白如土,嘴唇微抖,知道決計逃不掉了。

“告訴他,你是誰!”他聲音陡然淩厲。

“我是秦無聲。”

“告訴他,你是誰!”語氣森然,他陰沉的麵孔逼近她。

“說過了,我是秦無聲。”

“告訴他!你是誰!”他提高聲音喝令。

“……”她的嘴唇抖個不停,在他麵前,一切過往昭然若揭,她無所遁形。

“告訴他,你是誰!”將那個“是”吐得很重,他索性抓住她的雙肩,不容分說地,“你是慕容夫人,我慕容曜的妻子!三年前我說娶你為妻,這句話到現在都不曾改變!”

她被他鉗製,雙眼定定地看著他,他眼裏不複當年的溫爾,明顯多出曆經滄桑的陰鷙,但是不容欺騙的稟性依舊跋扈,變本加厲。

“放開她。”君逸一步步走近,年輕的麵孔上亦是陰沉不悅。

“放開她嗎?”他偏過頭看他,以輕佻的聲音反問,“世子啊,你好像沒有這個資格來命令我吧。”

“她是我先生,也是我準備娶的妻子,我不會允許別人侵犯她。”君逸冷靜的聲音裏,同樣是驕烈的稟性,他對上他的臉,不卑不亢地說著。

秦無聲隻見慕容曜雙眼幾乎冒出火來,笑得怪異,忽而給他用力一帶拉到懷裏,猝不及防,臉撞到他胸頸,一顫,是久違的熟悉的味道。

君逸橫步他麵前,“放開她!”

慕容曜大笑。抬起懷中女子的下巴,她竟無法掙得過他,被逼得去注視他的眼睛——實在無法想象這三年他武藝又精進到何種程度,一雙臂膀堅如鐵桶。

他笑聲未絕,唇一撇,冷然誚道:“她是我女人的那會兒,你都不知道在哪裏!”

秦無聲的心如被生生一揭,“你……放開!我說過,你認錯人了。”

“認錯?你說我會認錯?”他笑得凜冽,“你記得我說過嗎?你的聲音我太熟悉了,盡管你改了個名字,叫什麼秦無聲,但隻要你一開口,不用看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辨得出,何況你壓根就沒變!”

“天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她冷冷地說道。

“但天下的秦如月,隻有你一個!”他的手放在不該放的地方,微一動作,她扳著他肩推拒的手不由得揪緊,腰身亦在他掌中輕顫。

“可我是秦無聲。”

“不用再掩飾了,你好像忘了這個……”他抓起她的手腕,譏嘲的笑容無比得意,扯掉她手腕上的巾帕,靈鐲的光芒竟然此時大放異彩,“你不要告訴我這個也正好是巧合吧?”

該死的鐲子!她取不下它!

她不再堅持自己,“你放開,我不想同你廢話。”

“你以為我現在放開你,你就可以再次逃之夭夭?聽著,你秦如月無論生死都隻會在我的掌心裏,我不會再給你機會逃脫,生,你是我的人,死,你是我的鬼。”

“抓得住鬼?”她冷笑,針鋒相對,“我即刻死了,看你如何抓得住。”

他麵色始終陰沉,“你說對了,你不會活得太久的,你死也隻會死在我手裏!”微一停頓,“三年前你為什麼走,這個底細我們真是應該究查個清楚!”

他瞟了君逸一眼,輕哼一聲,握住她的手腕拉她下樓。

“你要將先生帶去哪裏?!”君逸探掌攔阻,掌風淩厲。

他轉身閃過,“世子,我相信她的所為與你並無相幹。你好好地做著你的世子,莫要惹怒我。”他敢染指他的女人?他會讓他活不到年終!

“我不會讓你帶走她。”

“想跟我較量嗎?可以,不過現在我沒有時間。”慕容曜微微一嗤,示意樓下,隻見是執劍荷戟,兵甲列張。

“君逸,”秦無聲止住他,“不要這樣魯莽,你做好自己的事!我跟他去便是。”

“先生!”他的麵孔上青筋微賁。

他看著她被慕容曜帶走,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萌發痛恨。

他痛恨自己目前人質地位的無能,他不甘心落到今天任他人擺布的局麵,他是有著主宰權欲的世子,幼年的辛苦鍛煉造就了他的深沉隱忍,他能曲,但不折,他此刻的隱忍一定要讓對方付出代價!

她很早就教過他,隻有強者,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以前不曾明白,直到他走入爭鬥的中心,才漸漸地領會到能得到天下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而得到天下就是得到一切!

他是參,慕容曜是商,參商相形,勢鬥西東。

人去樓空的玉軫閣再次沉寂,他一拳狠狠地打在欄杆上。他不會屈居人下太久的,他暫時的屈居亦是有著遠大的目的。

金鱗本非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走回驛館的他麵容上有著桀驁的陰沉。天下並非無人,慕容曜的淩厲霸氣並非戰無不勝,他君逸能隱忍,就是慕容曜所不能有的特色。

他命令精心挑選出的隨侍。

“隱虎,按照秦大人留下來的上策,我要進入臨江大營。”

做好自己的事……他明白她的意思!

他昨日已經得到北狄的貴族派來的使節與慕容曜相議聯兵的消息,如果聯兵,實在是對江北極為不利的局麵,目前使節居住在臨江大營內,最快捷最有利的方法,就是使江南與北狄的合議出現危機,而北狄千裏迢迢遣人前來,這個人,就是事情成敗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