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行薇生了一個七斤重的胖兒子,把易揚高興壞了。等魏行薇坐完月子,就在久月外掛上公休的牌子,把大家都拉到家裏來好好聚一聚,順便謝謝大家在她懷孕到生產期間對她的照顧。當然,最方便的還是燒烤,她還得意兮兮地加了“但是”一條——調料她供,食材自帶。
於是,沈彤、沈靖和、章海潮連同易揚魏行薇夫婦一起架起了燒烤架,開始在易揚家的院子裏準備起晚餐來。
“喂!那個是我的!”沈彤拍開魏行薇伸過來的手,再一次粉碎了她想要偷吃的企圖。
魏行薇瞪著沈彤,“這麼小氣?不就是一串牛肉?”
沈彤晃著手裏的牛肉得意道:“你以為我會像海潮那樣好說話?一邊烤一邊讓你偷吃?你想都不要想!”
章海潮笑看著她倆鬧,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她倆一見麵都要吵架,越吵感情還越好。
易揚把烤好的玉米遞給魏行薇,“你先吃這個吧,不要老是和沈彤搶!你們再這樣搶來搶去,靖和與海潮就不用吃了!”
章海潮一邊烤牛肉一邊笑,“學長,你不要拉我進來鬧,我一邊吃一邊烤很好啦。你也不要管她們,這兩個女人前一陣子在醫院裏培養的情誼就是這樣‘變態’。”
沈彤哈哈大笑,摟過海潮——她最近也染上了魏行薇喜歡摟人的毛病,“還是海潮了解我們!”然後她跳著來到沈靖和身邊大聲道,“靖和,我剛才和行薇一人偷吃了海潮的半個玉米,現在還剩最後一個,你幫我烤來還給海潮好了。”
“是啊、是啊。”魏行薇一邊吃一邊起哄。
易揚則幹脆把玉米塞到沈靖和的手裏,拍了拍他的肩,“拜托你了,兄弟!”
沈靖和拿著玉米看著章海潮,“不要胡椒?”
章海潮點了點頭,“謝謝。”最近拜行薇生孩子所賜,每次接她去醫院的都是沈靖和。她在期待他開口,偏偏他總是拿那雙深沉的眼睛看著她,卻什麼也不說。
五個人在鬧來鬧去之後,總算在淩晨之前把飯給吃完了。易揚開了瓶紅酒,五個人轉移到他家的客廳去,易揚摟過剛給兒子喂完奶的行薇,“寶寶睡了?”
“睡了。”行薇笑了笑,靠在丈夫懷中接過他遞來的酒。
“我有件事要和大家說。”章海潮放下酒杯,“我的經紀人通知我回維也納。”
“這麼快?”行薇驚訝道,“我以為你至少該待到過完年再走。”
章海潮看了眼不發一語的沈靖和,然後對魏行薇抱歉地笑了笑,“我也以為我這次可以待久一點,可是我那邊的一個合約出了問題,必須要回去。”
魏行薇歎了口氣,悶悶地晃著酒杯。
“我又沒說我不回來!”章海潮握著魏行薇的手,安慰道,“不要板著臉,我自從回來還沒怎麼聽你唱過歌。你唱首歌給我聽吧?”
沈彤看著沈靖和,卻在問章海潮:“什麼時候走?你這次回去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後天晚上七點的飛機,什麼時候回來我不知道。”章海潮坦白講。
“好了,不說這些。”魏行薇把酒杯放在桌上站了起來,“我唱首歌給大家聽,反正我也很久沒唱了。”
易揚走到鋼琴邊,對著魏行薇溫柔地笑了笑,夫妻之間的默契不用開口說歌名就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唱哪一首。
“多麼思念,或者都會變,當初有情,但能否複現?今天一樣,還是各自有些分別,一種試驗……”
她知道行薇是故意的——她是故意選這首歌在這個時候唱給她和他聽。她知道他在看她,也沒有辦法阻止自己不去看他。
章海潮不知道自己怎麼喝完的酒,不知道怎麼和他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等冬天的風呼呼地吹過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他和她已經走在了沒有一個人的廣場上。
廣場上的鍾敲了一下——淩晨一點。她下意識地抬頭看著他,在他的眼睛裏找到了剛才那首歌未平息的餘韻——如她一樣。
他想到了什麼?這個廣場?學校的小路和琴房?還是幾個月前大雨中的驚鴻一瞥?她不想再去想,畢竟再過兩天她就要離開這裏了,而她能給他的也隻有這兩天時間。如果到時候他依然這樣沉默,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回來的勇氣。
頭一低,她避過他灼熱的視線邁開了步子。
沈靖和看著前麵的女人,心裏有太多的話哽在喉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所以隻好沉默著。想起她剛才的眼神,他竟然會沒由來地害怕。腦海裏反複流轉著一句話——
“後天晚上七點的飛機。什麼時候回來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告訴她,他十年來的思念和心情。他不能給她,她想要的理由,卻又不知道該怎樣才可以把她留在身邊。
兩個人到了她家門口,知道該是說“再見”的時候了,但是誰都沒有開口。
她笑了笑,伸出了手,“我家到了,再見。”
他喉頭一緊,定定地看著她,仿佛她下一秒就會不見。但是他什麼也沒有做,隻是很紳士地握住她伸出來的手,“珍重。”這個時候他甚至開始痛恨,自己連一句挽留的話也說不出。如果他自私一點,可以很霸道地留下她,不去管她的事業,不去管他的責任;可惜他從來就不是太過自私的人,所以他隻能看著她鬆開他的手,微笑著轉身,微笑著離開。
驚恐!
當他發現自己一個人站在她家門口的時候,她的背影怎麼樣也沒法從腦海裏抹掉。他還記得剛才她的手指握在手裏冰冷卻溫暖的觸感,他還記得她今天披下來的長發和淡藍色的圍巾,他還記得她說“再見”時比哭還要悲傷的微笑……
他知道她會離開,但沒有想到會是如此之快。他在逃避,逃避這個事實,然後一再地沉溺在她在這個城市的幻境裏。這樣的感覺是會上癮的,他渴望了十幾年,終於找到了可以繼續追悼感情的時間,當時他不知道要剝離掉鴉片的沉溺會是這樣的痛苦,他甚至在害怕,害怕有一天他在視線之內,再也看不到她。
他沒有辦法,他以為自己可以見她一麵然後回歸起點,可是那隻是“以為”,走到了這一步他早已身不由己。
突然,他飛快地轉身跑開。他跑得很快,如風一般,仿佛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等著他去救命。
“Yeah!”沈彤看著沈靖和和章海潮走出門後,對著易揚和魏行薇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魏行薇挑了挑眉,“想不到你還真那麼神通廣大,連海潮的經紀人都可以串通。”
沈彤揚起了下巴得意地說:“你也不想想每次談讚助的時候都是我和她的經紀在談,談了五年了,怎麼可能不熟?”
易揚好笑地看著眼前的這兩個女人,“你們真的認為這樣做,可以讓靖和那個死木頭開口?我看有難度。”
“我就不信海潮一走,他的心不會亂!我發現隻要一涉及海潮的事情靖和就會變笨,要不然為什麼我們暗地裏做了這麼多事他還是沒有發現?”沈彤放心得很。她倒了一杯酒,和魏行薇的酒杯一碰,“這可是一劑猛藥,你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拭目以待。”魏行薇笑了笑,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手裏拿著機票,章海潮靠在牆上,看著客廳中間的茶幾上那盒紙鶴,紙鶴有四百隻。她把它們一直帶在身邊卻不敢看,怕看了就會觸動心裏最深沉的渴望與痛楚。
腳邊放著行李,牆上鍾的分針已然劃過了一圈——她該走了。她不知道該拿這些紙鶴怎麼辦?這兩天她沒有出過家門,他也沒有出現。雖然早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卻還是不免惆悵。
攏了下長發——她今天沒有把頭發盤起來,提起輕便的行李和小提琴,打開門離開——留下了客廳裏的四百隻紙鶴。
出門的時候天是暗的,不由得想起行薇的話——恐怕這幾天又該下雪了。抬手攔了輛計程車,回首再看了看天,她關上了車門。
到達機場,離登機還有半個多小時。她在機場的咖啡廳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長年飛來飛去養成的習慣——她拿出本書,點了杯奶茶一邊翻書一邊喝,書倒不見得看得進去多少,純粹平靜心神打發時間而已。
“請問,可以坐你這裏嗎?”一道老而威嚴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抬頭看了眼麵前站著的老先生:不苟言笑卻風度翩翩,笑著點了點頭,“請便。”
老先生點了紅茶便坐在她對麵,茶並沒有喝,隻是看著她,他的眼神犀利且帶著探究。她想,應該很少有人看見這樣的眼神還會隨意,可惜,她今天的心情不是特別的好,不是特別想理這位有些“莫名其妙”的老先生。她翻了一頁書,開始看著花花綠綠的平麵廣告。
老先生見她鎮定若此反而神色一鬆,眉角之間竟開始出現笑意,“章海潮?”
她放下書,“我是。有事嗎?老先生。”她敢打賭,他從一開始就是有意坐到這裏的,甚至他一開始就認出了她。她不知道原因,卻感受到他的企圖心很強,而且毫不掩飾。
“三次,”老先生緩慢而肯定地說,“你看了我三次,卻都是漫不經心的。”要不然她不會到現在還認不出他。
“對不起。”她低頭道歉,卻仍覺得實在沒有道歉的必要。
老先生微微地笑了,食指叩了叩桌麵似乎在斟酌字句,“有些事情,你沒有親眼看見、親耳聽見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章海潮合上書,“也許吧。但是有些事情如果不說,是不會有人知道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位老先生會講這些,但是這些話確實讓她開始“認真”了起來。
“你很固執。”老先生下著定論,卻語氣輕鬆。
“我承認。但是沒辦法,對於一些事情我甚至是偏執。”她低頭看著杯中的奶茶,輕描淡寫卻依舊苦澀。
“能有你這樣固執的人,也未嚐不是一種幸運,至少不用犧牲一些來換取另一些……”老先生感慨道,“我年輕的時候總以為時間還長,有些事情一定可以挽回,卻沒有想到會造成終身的遺憾。”他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