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看了一下你的廚房,你好像沒預留烤箱的位置。現在的女孩子不是都流行自己烘烤一些西點蛋糕嗎?”
“我如果要吃西點和蛋糕,周圍有的是蛋糕店麵包房供我挑選。”武靖宜眼神對上那個正停工打量著自己的家夥,心中盤旋的念頭終於化作言語,“我想你沒有再繼續幹下去的必要了。”
“不用繼續了嗎?”對方看了看手中那片已經抹了水泥的地磚,“讓我幫你先貼完這塊吧。”
“我不用你‘幫’。不管是地磚還是我家的布置。”他竟然用“幫”?嗬。原來收錢幹活也可以當作“助人為樂”來理解。
對方彎腰將手中那塊地磚整齊地貼好,抬頭時,溫和的瞳正對上武靖宜那雙閃著高傲的眸,“或許我今天出現的不是時候……”
“你以後都不用再出現了。”武靖宜截過話題,不想再在這件事上多費口舌,“很抱歉。你被解雇了。”
“解雇?”對方有些意外地重複了一遍,“可是小英阿姨……”
“我知道是我舅媽請你來的。但是這是我的房子,我有權決定自己請誰或者解雇誰。你不用再來了。錢我會結給你的工頭。”竟然還打算拿舅媽來壓自己,還真是幼稚得可笑。
“真遺憾。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對方垂下雙眸,長而直的睫毛蓋住了那雙溫潤的眼,再抬眼時,瞳中已經生出釋然,“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要說,很高興能見到你。”
“走好。”她下著逐客令,伴著極其冷漠的笑容。
“再見。”對方與拉著門把手立在大門旁的她擦肩而過時,猛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從容地跨出大門消失在了武靖宜的視線內。
冷冷放開手中的門把手,大門呯地一聲緊緊合上。
武靖宜立在原地,陷入了某種沉思中。
真是好笑。剛才她從那個工人的眼中,竟然讀到了――憐憫!那個被自己解雇了的家夥走之前竟然用一種極其慈悲而憐憫的眼神望了自己一眼。
明明是很好笑的事,可為什麼她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呢?那眼神,不斷在腦海中閃現著,每閃一次,她那高高在上的自信便毫無理由地被削弱一分。
她,武靖宜,竟然被一個裝修工人憐憫。這還真是奇恥大辱!他會為這一眼付出代價的!
武靖宜掏出包中的電話,熟練地按下了某個常用號碼,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舅媽嗎?歲歲。我剛才解雇了一個工人……什麼?”氣勢洶洶的人忽然語調來了個大轉彎,“所以說,他不是你請的裝修工人?”
武靖宜秀氣的眉尖已經擰成一團,“可是舅媽,你怎麼可以把我家的鑰匙隨便給一個陌生人?”強忍著耐心聽完電話那頭的抱怨,才無力道,“可是,他對我來說根本就是陌生人。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有這樣一位熱心過頭的舅媽到底是福是禍?那個家夥竟然是舅媽給自己找來的相親對象!
她承認接聽舅媽的電話時,她從來沒像接那些導演領導的電話那般打足十二萬分的精神,可是她怎麼會想到她那個天才的舅媽會想出讓相親對象來自己尚在裝修的家中“守株待歲”這麼離譜的招術。
這一次,她武靖宜前無古人地將自己的相親對象給解雇了。而解雇之前,還使喚別人給自己貼了幾塊地磚。
呼。除了最後那一瞥,她對那個男人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畢竟一天到晚在演員堆裏打滾的她對“俊美”早就免疫到麻木的程度了。可是,她卻答應了舅媽再找機會重新約見對方的提議。錯誤她必須更正,那個給了自己憐憫一瞥的家夥必須了解一點,她武靖宜是位得體、知性、獨立、能幹的現代女性。這個世界,最不需要被憐憫的人就是她。
眼前的情況算不算是後院起火?
她順路回到檔案室取份文件,儼然發現在自己一心撲在舞台劇的這大半個月間,有位“熱心人”已經替自己決定了所有應該由自己來決定的事情。
“主任,胡姐她已經聯係了大部分的退休導演,禮品也都訂好了,現在正在和國際會議中心方麵還進行時間上的溝通。”負責檔案的小王戰戰兢兢將事情陳述完又慌忙補充道,“我和小吳小陳都和胡姐說過應該等你回來再進行的。她說你忙著劇組的事也不知道忙到什麼時候,而且退休導演的茶話會是中心一年一度的大事,萬一耽誤了我們整個藝檔室都要挨批。”
粉色的指尖一下一下落在桌上,恰好敲上那份《退休導演茶話會注意事項若幹》的通知上。
小王偷看了眼目色深沉的武靖宜,聽著那指尖磕上桌麵的篤篤聲,心下越發慌亂起來,“主任,胡姐讓我下午去禮品公司看看送給退休導演的禮物做的怎麼樣了。我是不是要去?”
武靖宜微微眯起雙眼,不動聲色地望向額頭已隱隱有冷汗在閃動的小王,“你說呢?”
“我,我還有檔案要整理。我還是留在辦公室整理檔案就好。”小王被這個反問問到心髒都幾乎跳出了喉嚨。他不過就是個悠閑混日的小小檔案管理員,為什麼要讓自己夾在這些領導的爭鬥間。
“胡美雲好歹是藝檔室的副主任,你完成本職工作的情況下,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執行她布置的辦公室任務也是應該的。”
小王被武靖宜這輕描淡寫間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給徹底弄懵了。自己到底是該去還是不去?武主任說的究竟是反話還是正話?
眼看由那張不帶表情的秀氣臉龐上找不出任何有效提示來,小王隻得認命地嚅囁了一聲,“我知道了”便速速閃人。女人心,海底針。他還是回他的檔案室整理檔案才是正道。
小王離開之後,武靖宜坐在她主任的座位上,靜靜地沉思了許久,緊抿的唇角忽然微微揚了揚,與此同時,那隻敲著桌麵的手已經勾起了手邊的電話,熟練地撥出一串號碼。
她的人生從來不怕挑戰隻怕平庸。或許老天知道她這陣子過得太順風順水,所以才派來這樣一個明目張膽的奪權者來調劑一下她的人生。她充分理解被自己壓了這麼多年的胡美雲對主任這個職位的渴望有多迫切有多狂熱。不過理解歸理解,如果職場靠理解就能混下去,那世界上也就不需要慈善機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