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地下停車庫請走這邊。”小區保安很盡職地為停在公共走道上的武靖宜指明停車庫的方向。
“謝謝。”她淡淡謝過對方的同時已經轉動起了方向盤。當車調過頭時,她由後望鏡中看到何念仍然專注地望著自己所在的方向。心中那條若隱若現的細流漸漸化作汩汩流動的暖洋。在她愴然若失時,驀然回首,卻有個人正無聲為她靜靜守候著。無論他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她都因此而滿心感激。
當她由地下車庫走到那個為她守候著的人麵前時,卻一時不知該用怎樣的開場白才合適,正猶豫著,一抹溫和的聲音已先傳入耳中,“你還好嗎?”
她無聲地回望著他。她不好。
“沒事。一切都會過去的。”他朝她點了點頭,那清澈的眼神有著讓她不由自主就願意相信的力量。
“來吧。帶你參觀一下我的地盤。”他在空中交握了一下雙手,然後朝大門的方向傾了傾頭,示意她跟上。
“對了。我在單位附近的東南亞餐廳打包了兩份咖喱牛腩飯。”她忽然想到被自己忘記在車後座的外賣。這地下車庫又大又深,開車還不覺得什麼,要是步行來回一次……
“你先進去吧。我去幫你拿咖喱飯。”他在她失神時已經自她手中抽走了車鑰匙,既而又從自己口袋中掏出大門鑰匙來塞入她手中。
她望著他奔向地下車庫的背影又低頭看向自己手中那把大大的門鑰匙,眉眼間的冷漠一點點融化開來。
轉動鎖孔時,她腦海中已經大致勾畫出了門內那個世界的模樣。單身漢的房間,隻要沒髒衣服堆得到處都是,碗筷撂滿水池,煙蒂速食麵盒四散,就已經算是謝天謝地了。可是當大門被推開後,即使向來不喜形於色的武靖宜都因為驚訝而合不攏雙唇。
這門後麵的世界完全出乎了她想像,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將樓外正對街景一網打盡,此時恰是傍晚時分、遠處住宅處的點點燈火伴著路上匆匆行人,交織出一幅溫暖的城市畫卷。被金屬掛鉤隨意鉤住的淡金色窗簾在窗縫鑽入的一縷微風中輕輕曳動著,舞出曼妙的形態來。客廳左隅是嵌在牆內的柚木架,架上擺滿了各式碟片和CD,一張大大的弧形的白色沙發恰到好處地掩住了柚木架下方,而沙發正對麵的整幢右牆被一張極大的垂地白幕布所覆蓋。武靖宜記得藝術中心的會議室中就掛著一張,這是用來播放投影機用的。既然有幕布,那自然是少不了投影機的。雙眸在客廳尋找了一圈,很快發現了沙發後方不為人注意的轉角處所藏著的那架精巧的投影機。
這或許是她所見過的最簡單又最大膽的客廳了。因為這個客廳其實除了投影機和沙發,根本什麼也沒有。這樣的一個客廳,完全就是在傳達著“主人專享領地,訪客恕不接待”的訊號。而更為大膽的還在後麵。原本一室一廳設計中客廳與房間之間那幢必備的牆壁竟然完全不見了。他竟然設計了一個開放式的房間。客廳與房間的劃分僅是一個兩層台階所營造出的複式感覺。由客廳就能輕易窺見房間全貌,同樣的簡單而不合常規。除了鋪了全棉淺色床單的單人床之外,隻剩一個堆滿了各種書籍的三層書架及書架與床之外的空地上那個架在架子上的畫板。
他的家與傳統意義的家太不相同了。沒有一個人的家會像他的家這樣坦白,你隻消一眼,便已經能完全了解主人的性格、愛好和生活方式。
“怎麼樣?有什麼評價嗎?”何念的聲音由敞開的大門處傳來。
她回過頭去看他,輕輕搖頭道,“很大膽。完全沒有隱私可言的一個家。”
“隱私是相對外人而言的。家是隔絕外界隻有自己的地方,對自己還要隱私幹什麼。”
“可是總有自己以外的人會來。如果不相熟的話,被別人這樣輕易看透自己,不會很沒安全感嗎?”這樣坦露內心的大膽方式,是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敢用的。
深瞳幽幽落在她身上,“這裏又不是博物館,我從決定要將它作為家的那天起,就從來沒考慮過對自己以外的人開放它。更何況是不相熟的人。”
她越聽越茫然,她不就是他以外的人嗎?她和他不是並不相熟嗎?
“我把東西放好。可惜我家廚房太正常了,沒什麼值得看的。”他讀到了她眼中的迷茫,卻並沒有向她釋疑。
她在他走進廚房時,向內張望了一眼,果然是個很常規的廚房,冰箱、波微爐、爐灶、脫排油煙機,但凡普通廚房有的一應俱全。
“沒辦法。再怎麼不講究物質生活,我好歹也是個現代人。這些東西避無可避。”他邊將外賣裝入餐盤邊感慨著。似乎對自己家這個唯一正常的房間反而有著諸多不滿。
盛著咖喱飯的五星形餐盤被端到武靖宜麵前,武靖宜從他手中接過餐盤,卻發現除了沙發和地板,根本沒有可以坐的地方。她在沙發靠窗的位置坐下之後,又發現手根本無處可放。
何念看著她局促的模樣,走到她麵前,彎腰為她拉出了沙發側麵隱藏在窗簾間的一個伸縮支架來。支架上的麵板和飛機上用餐的翻板差不多大小,放食物正合適。
“你覺得不妥當為什麼不直接問呢?”他替她將餐盤放到支架板上,望著她的眼神像是耐心望著孩子的父親一般。
“明知是個傻問題,幹什麼還要問出口。”她從來都是個深思熟慮的人,不允許自己犯任何一個低級錯誤。
“歲歲,生活和工作是兩回事。”何念起身在她身邊坐下,望著她認真道,“工作中你可以苛求自己,生活中你該學會寬容自己。在我這裏,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問任何問題。”
她點了點頭。表示接受他的意見。
他很滿意她的反應,指了指她麵前的飯建議道,“要不要來杯蘇打水?”
“嗯。謝謝。”她趁他去取蘇打水的空隙,回頭去看架子上的那些碟片。很驚訝地發現他的收藏中大部分都是極老的歐美片。甚至還有黑白片。
“文藝電影都在右邊中間那格。”
武靖宜回首望向何念,“有沒有那種比較荒誕或是比較誇張的電影?”
“戇豆怎麼樣?”何念將手中的蘇打水放在咖喱飯旁邊,找都沒找,就已經由武靖宜所坐位置的左上方抽出一盤碟片來。
“我無所謂。”她本身並不是一個有情趣的人,電影書籍都隻是她更好完成工作的輔助工具。
“看完你或許會喜歡上的。”
武靖宜隻感覺背後猛然有一束光亮投射而出,很快那塊白色幕布上就有圖像在流動。
一個眼睛大到像乒乓球般的男人帶著呲牙裂嘴的笑出現在屏幕正中。幸運的男人在教堂抽中了前往康城的旅遊和一台DV。於是一場有趣的旅程就此拉開序幕。
濃鬱的咖喱飯、冰爽的蘇打水,伴著屏幕上讓人心醉的優美法國鄉村風光,武靖宜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
“那個粘粘的是什麼?”她指著屏幕上正往鄰桌女士包中倒東西的戇豆問道,雙眸始終沒有離開屏幕。
“生蠔。”身邊的人溫柔地答著。雙瞳中映著她專注的模樣。
“哦。”屏幕中的女人伸手掏手機時正好摸到那些生蠔,武靖宜皺起鼻來抗議戇豆先生這種沒有公德的行為。
“這是什麼地方?”她再次發問。
“火車票的自動售票處吧。”她如果回一下頭就會發現,一直望著她而沒有注意過屏幕的他對這部片子有多了如指掌。
“他怎麼會被通緝的?是不是男孩的爸爸告他的?”
“嗯。”
“那他後來有沒有事?男孩有沒有和他爸爸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