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個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武靖宜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已經撥通了他的電話。
“我記得你上次說過戇豆先生還有其它係列。”她說時不自然地抿了抿唇,一向漠然的眼神中竟然有小小的緊張。
“呃……今晚嗎?”
她聽出他在電話那頭的遲疑,“你要是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
“不是不方便,隻是我今天是中班。所以可能要晚一些才能有空。”
她這才想起他的工作性質是輪班質的。她剛想告訴他改天再約,溫潤的聲音已經在那頭緩緩道,“不如你到我家自己找那部片子看吧。備用鑰匙我放在門外的墊子下了。很好找。冰箱裏有吃的,你自己隨意。”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如果投影機你不會使用的話,說明書就在放碟片的架子最右下麵那格裏。”
“沒關係。我會用。”她完全忘記了要改天的打算。
“那好。你就當自己家就是了。走時記得把鑰匙放回原處。”他在電話那頭輕柔地笑。
“好。我知道了。”
當武靖宜掛斷電話的那一刻,她忽然迷茫起來。自己為什麼要接受他的提議?他不在家情況下,自己去他家幹什麼呢?而且,真的會有人把備用鑰匙就那樣大膽地放在公共走廊的門墊下?
她雖然仍在不斷地遲疑著、自問著,可是雙手已經不由自主地駕著方向盤朝他所居住的那個小區駛去。
她最近過得不好不壞,胡美雲時不時找點碴、同事們表麵仍維持對她的尊敬、那些導演和演員時不時和她通通氣。可是剛剛忙完一個讓她那麼有成就感的劇目,以往回到單位都還有大堆的行政事務讓她再次全身心地投入。但這一次,被胡美雲搶去職務的她卻忽然空閑下來了。不僅僅是以往密密的日程表空白了,她的心仿佛也一下子空了一大塊。而每當這時,她便不會不知不覺地想起何念來,想聽他叫自己一聲“歲歲”,似乎那些被剜空的地方如此一來便被完全被填滿。
這一次離開車子時,她沒忘記拿在麵包房買的芝士蛋糕。
“小姐,又來看男朋友了?”小區保安在遞收據給她時很殷勤地套著近乎。
淡漠的臉上浮起一抹細柔的笑來,顯然,這個誤會並沒有讓武靖宜反感到要立刻澄清的程度。
走到何念家門前時,果然看到了那塊被整齊鋪在地上的墊子。武靖宜彎腰翻起墊子,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把安靜躺在毯子正中位置的鑰匙。她將鑰匙舉至眼前,唇角揚起不可置信的笑來。他竟然真的將備用鑰匙放在這麼暴露的地方。一路上她一直懷疑何念是不是同自己在開玩笑或者其實是某個鄰居好心替他保管著備用鑰匙。卻沒想到他還真是這麼大膽。
第二次打開房門,初次到來時的驚訝與新奇被一種熟悉而親切的自然感所取代。她將包隨意擺在地上,去廚房為自己找了個水滴型的餐盤,取了塊芝士蛋糕放入盤中,將剩餘的兩塊蛋糕放入冰箱的同時,從冰箱中取出蘇打水來為自己倒了一杯。
拉出沙發側麵的收縮架,安放好自己的蛋糕和蘇打水,她來到沙發背後的空隙處,開始尋找戇豆先生的其它係列,找著找著,目光停留在一部名為《六天七夜》的電影上。手指劃過前麵的那些碟片,從中抽出了《六天七夜》,封麵上是俊朗的哈裏森福特和一位金發碧眼的短發女孩。隻是一眼,武靖宜便喜歡上了這個女主角,幹練的打扮和眼神中的自信讓她不由自主地產生了共鳴。
蜷縮在沙發中,將碟片推入播放器,打開投影機,在投影機輕輕的運作聲中,屏幕上,一段動人的愛情故事緩緩拉開了序幕。她是從事於時尚雜誌的女白領,優秀、能幹,會出現在這座小島純粹是為了從忙碌工作中抽回六天屬於自己和男友單獨的空間;他是小島上的飛行員,懶散、隨意、他享受著島上簡單快活的人生,工作於他不過是如同兒戲般的輕鬆生活。他們在島上相遇時,身邊都有著與自己相襯的陪伴者,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卻因為她工作上的突發狀況而開始了一段兩個人的旅行。
武靖宜望著屏幕上陷入荒島的兩個人互相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著、依賴著、扶持著,腦海中交疊的是與何念相識至今的點點滴滴。
她望著屏幕上那個堅強又獨立的女主角,揣測著她是從何時起望向那個懶散飛行員的眼中開始有愛意在閃動的?是他幫她除去了短褲中的水蛇時,是他和她一起智鬥土著時,還是在他告訴自己願意分擔自己所有的不愉快時?
當那雙溫柔的深瞳猛地在腦海中擠走了哈裏森福特煙灰色的瞳時,武靖宜才意識到自己的走神。她竟然將眼前這個純屬杜撰的浪漫輕喜劇不由自主地與自己的現實揉合了起來。
舉起遙控想停止播放,可是又那麼不舍得。就算是杜撰,那結局會是什麼呢?兩個身份地位、生活方式、思考角度都完全不同的人,一旦彼此萌生了愛意,有可能會在一起嗎?她竟然希望能從電影中找到解決現實疑惑的答案。
屏幕上,她和他安全回到了度假小島。她那體貼又相襯的未婚夫帶著所有被她差點遺忘的現實又重新回到她的世界。兩個劫後餘生的人眼神糾纏著,身體的距離卻被現實不斷地拉開。她不可能在度假小島上穿著比基尼作他的飛行副手,他也不可能跟著她去繁華都會過囂鬧複雜的生活。他們承認了彼此的感情,卻又否認了彼此的可能。
結局是兩個人為了愛情而互相的妥協。一個浪漫的擁吻引出影片結束的字幕。
電影可以給個“從此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結局就此劃上圓滿句號,生活也可以嗎?
武靖宜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將退出機器的碟片裝回封套內。看著封麵上那兩個完全不相襯的人,心中有莫名的哀傷緩緩流過。
看了眼背後碟片架上液晶鍾顯示的時間,已經接近子夜,她電話中忘記問何念大約何時會回來,不過應該快了吧。
隨意抽了張碟塞入播放機中,發現是部有些沉悶的老片。看著看著,她的雙眼漸漸沉重起來。正想合上雙眼,清晰的門鎖轉動聲將她驚醒。
怎麼會有人開自己家的門?她正欲立起身,眼神觸到麵前的大屏幕,才猛然想起這並不是自己家。
“在看《The Apartment》?”開門走入屋內的人隻抬眼看了下屏幕便已經準確地報出了片名。
“我隨手拿的。”她按下“暫停”鍵,屏幕上漂亮電梯小姐的顧盼生輝就此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