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愛愛難(桑果)
序
染了血色的大道上,一匹瘦馬竭力放足前奔,喘息超過自身負荷的鼻間已經有血絲噴出。在馬上隨馬顛簸之人顯然並不比這馬好到哪裏,一身被沙塵染得已經分辨不出青或藍的深色長衫隨處可見長短不一的破裂處,青黃的瘦臉上一雙因為過度疲勞而紅腫的眼已經讓人分不清雙瞳原本的尺寸,束發鬆鬆垮垮,散下的發絲與泥沙混合著如一條條黑蚯蚓般貼在臉上。
“黃寶乖,再撐一撐……就到了。”男子吃力地俯下身撫摸著胯下的瘦馬,“等到了,我讓人給你準備滿滿一馬廄的嫩草,給你洗個熱水澡……再在榻上鋪個十層暖衾……睡他個三宿……”
“撲通”一聲響,沉浸在暖被甜夢中的人終於架不住倦意來襲,翻身墜下黃寶。
神誌迷糊間,仿佛看到自己被一團青色給包裹住了。莫非是墜在了草地上?可若真是綠油油的草地,為何自己聞不到半點青草味,反倒是有股似有若無的軟香在鼻間縈繞?紅腫的雙眼眨巴眨巴了半天,隱約間看到一團青色……青色的臉?那張臉上忽然綻放出笑容來,露出觸目驚心的黃!
天啊!自己遇鬼了!該怎麼辦?跳起身來就逃?可是這鬼的身子偏偏這麼溫暖,暖得像熱被窩似的,而且這鬼的味道又實在好聞得很。罷了罷了。他是真的累到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不如就這麼閉上眼睡死過去吧。
“喂!你醒醒!醒醒!”任憑那如歌的聲音怎麼呼喚都無法喚醒將她當作了暖被窩的男子。
葛家村洪家莊的彥宅。
一身菜綠色道袍的女子望天長歎,一雙略顯鬥雞的死魚眼因為太過沮喪而翻成一對大白眼。這真是她聖劍小姑江湖生涯中的一樁奇恥大辱,就連無極道人的八卦陣都不曾難住她,如今竟然在這什麼勞什子的葛家村洪家莊迷路了。
眼看一位體態壯實的農家大嬸靠過來,花小姑連忙牽著馬走上前去。雖然前麵試過幾次都是相同的遭遇,可她眼看對方還算慈眉善目,所以仍然決心一試,可是……
“大嬸,您萬福金安……”
農婦驚恐地望向花小姑,眼中的驚恐混合著臉上的厭惡,簡直和方才那個莊稼漢、那個小痞子、那個啥啥如出一轍。
“我想向您討個人情。”花小姑亦如先前般無視農婦的反應賠著笑繼續。
“啊!我沒錢我沒錢我沒錢。”農婦仿佛聽到了什麼可怕的詛咒般,一連串的“我沒錢”之後,掉頭向著來時的路撒腿跑去。
“怎麼練輕功的人才全聚到洪家莊了……”花小姑望著農婦那背對自己的壯而不拙的姿態發自內心地感慨道。
“唔。”身後的馬背上傳來一聲似睡似醒的囈歎。
“你就好了,躺在馬上睡得這麼舒服。”花小姑回頭瞪了眼像被子般晾在馬背上的人。話說不看他臉的話,單就這身形來看,這男人還真不賴,從側麵來看,還真有點那個曾經差一步就和自己拜堂的雷霆玉子。要不是自己想向他表白內心時他得到了高僧的青睞先一步遁入了空門,自己現在說不定早就有小小姑或小小玉子了呢。還有那個逍遙小太保,那雙修長的手和這男人的多像,唉,原本以為他會是自己托付終身的對象呢,自己等媒婆等了半個月才等來他被皇帝招去宮裏當總管的消息。可憐的自己啊,你說這世上妖嬈美豔以勾引男子為樂的狐媚子已經數不勝數了,為何自己還總碰上和自己搶漢子的男人,而且不是高僧就是皇帝!她花小姑還真是命苦。
“唔……痛……”
陶醉在回憶中長籲短歎的人這才發現自己正下意識狠掐著馬匹上那個人的手。
嘔!花小姑連忙扔開這髒得好像煤炭一般的爪子。
“要死要死,我這冰清玉潔的手怎麼可以讓這樣的髒手碰呢?這可是留給我家未來相公大人的。”花小姑不斷地交拍著自己的手心就好像真沾了什麼可怕之物一般,天知道那隻髒手可是她自己挽起的。
接下去該怎麼辦呢?花小姑望天長歎:“老天啊,我這可是第一次不是為了男人而離開靜花觀,你怎麼能忍心讓我迷路?難道我真是苦命到隻能為了愛和男人而活嗎?”
“大哥……大哥……我有錢……整整……”瘦馬上的人忽然在昏迷中高聲喊叫起來。
花小姑連忙起身點了他的啞穴,對著嘴仍一張一合卻半點發不出聲音的人凶道:“你就不能安靜會兒嗎?長得亂七八糟也就罷了,做男人該有的靜寞和內斂都沒有。你說要不是遇到我這個世外之人,你那幾千兩銀子早被人給昧了。”
教訓完昏迷中人並送上一個“你真是無藥可救”的白眼,花小花才搖著頭轉過身,電光火石間,那雙望向阡陌田野的死魚眼內忽然迸出了璀璨的光亮。
阡陌間,正緩緩向著西南方行去的少年猛地一怔,停住了前進的腳步,麵帶惶恐地望著忽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人驚詫道:“你?你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我是從靜花觀來的。好了,現在輪到你告訴我了,洪家莊的彥宅在何處?”
花小姑這一問,少年眼中的詫異瞬間升級為錯愕,“這位道姑姐姐真是神人啊,竟然曉得我是從彥宅來的。”
“哎?”花小姑寧願相信是自己誤聽了也不相信自己真的時來運轉了,“你是說你是葛家村洪家莊的彥宅的人?你是舒家人?”
“啊?你連我家主子的姓氏都曉得?天呐!真是活神仙了。”少年說到這裏竟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活神仙,小狗子求你替我家老夫人醫治一下吧。求求你了。”
花小姑望著苦苦哀求自己的小狗子,心裏就像是百花盛開般得意,從來隻有她求男人的,今天也算是風水輪流轉了,於是樂嗬嗬地應著:“治病是吧?這種小事,還不是手到擒來。”
“真的嗎?”小狗子歡快的臉上忽然露出為難來,“可我家老婦人患的不是尋常的病。”
“尋常的病也不用我出馬了。”花小姑揚了揚頭,笑露出一口整齊的黃牙來,“小狗子,你前麵帶路吧。”
“好好好,我這就帶神仙姐姐回去。”
被稱作“神仙姐姐”的人笑得花枝亂顫,心裏琢磨著等到了彥宅一定要讓自己的妹子好好打賞這個極具見地的小家仆。
“啊!對了!我還有行李沒拿呢!”花小姑忽然驚呼。
“神仙姐姐的行李在哪裏?我去幫你取來。”小狗子很是自告奮勇。
“就在那裏,是一匹馬,還有一個男……哇?”花小姑回首看時,幾乎沒驚落一對眼珠,大道還是自己原先來時的那條大道,可是大道上的那匹瘦馬和那個半死不活的男人卻不見了!
“馬?還有南瓜?神仙姐姐那南瓜該不會是什麼特別的武器或是寶貝吧?”完全誤聽了的小狗子見花小姑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也跟著急了起來,“要不我們先去報官吧。否則晚了,南瓜就被人吃了!”
這都什麼和什麼呀。花小姑很是佩服眼前這個少年瞎著急的本事,竟然將好好的男人就變成了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