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2)

第七章

在我過去的十五年的生涯裏,夏東城一直是個好大哥,除了迂腐點,實在是找不出別的缺點,他是庶出的長子,卻挑起了整個家族的重擔,十六歲那年便去了京城做生意,這麼多年來,他卻從未說過苦。

大嫂帶著尚未足月的侄兒從娘家趕來,夏府剛剛掛上去的紅綢已經取了下來,掛上了白綢,夏東城的生母二姨娘承受不住愛子逝去的噩耗,當即昏了過去。

爹強打著精神跟大夫人站在靈堂內,諸位姨娘們掩麵哭泣,我的兄弟們也個個抿嘴,宛城哭得最為厲害,平日裏夏東城最疼的便是我與他。

夏東城的貼身小廝說,他們是經過囊河鎮外的沙礫堆時遇到土匪,拚了命終於逃了出來,夏東城卻因為身負重傷而死。

沙礫堆是囊河鎮外的一處荒漠,土匪成對,草寇成群,從無人敢少數結伴而過,我想,夏東城一定是為了能夠及時參加唯一妹妹的婚禮,所以才急匆匆地,隻帶了貼身小廝趕回來。

我看著靈堂,隻覺得心裏一陣陣地絞疼,姨娘似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拍了拍我的肩道:“宓兒,這不怪你。”

我斂下眼簾,不怪我,若不是我成親,夏東城也不會千裏迢迢地從大嫂娘家匆忙趕回,若不是我成親,夏東城也不會僅帶著貼身小廝便過那沙礫堆,若不是我,夏東城他,或許就不會死。

爹痛聲道:“我在這世上一天,便定要滅了沙礫堆的土匪,端了他們的窩。”

我的兄弟們彼此起伏地應了聲,沈狐狸站在不遠處,我瞧不見他的表情,諸位姨娘的抽泣聲越發清晰。

大嫂領著侄子朝爹磕頭,強忍了哭聲,“請爹為夫君報仇雪恨。”

我終於閉上了眼,這一刻,我再沒有比這一刻更厭惡自己的了,侄兒尚小,不懂得什麼叫作生死離別,直愣愣地跟著母親磕頭,半響咬著手指癡癡的笑,然後朝我張開雙臂,奶聲奶氣地叫道:“小姑,抱抱。”

我愣住,姨娘用絲帕拭去眼角的淚,推了推我,我忙蹲下來,侄兒歡喜地撲進我的懷裏,大嫂又連磕了幾個頭麼,喪夫之痛,我想我是這輩子都沒法感受了。

訃告被以最快速度發到了各家,前不久才收到夏家七姑娘的喜帖,今日便收到了夏家大少爺的訃告,實在是晦氣。

爹勒令我回院子裏休息,嫁衣已經被清蘭拿去洗了,屋子裏的青石板上還留著一串濕漉漉的腳印,清蘭看見忙驚呼道:“姑娘,你怎麼還沒有換鞋襪?”

我有些恍惚地回頭看她,清蘭忙讓清梅去尋了雙幹淨的鞋襪,扶著我在凳子上坐下,我突然覺得很累,耳邊傳來急切的呼叫聲,我的眼前終於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或許是做了個夢。

夢裏我又回到了小時候,夏東城跟著先生讀書,將頭搖得像撥浪鼓那般,在院子裏故作深沉地走來走去,那時他不過十歲而已,腦袋比常人都要笨上許多。

我領著跟八弟崖城,悄悄爬到樹上去,丟果果砸他,夏東城被砸得猛地跳開,我便和崖城呲牙一笑,格外地調皮,然後在樹幹上晃著雙腿,嘲笑他。

“夏大少,小笨瓜,三字經,不會背,惹得眾人笑嘻嘻。”

這是當時坊間流傳的打油詩,我和崖城覺得好玩,便學了來。夏東城聽到,當即紅了臉,用手指著我和崖城,我們都以為他定是要嗬斥幾句,誰知他竟道:“七妹妹,你乃大家閨秀,豈可,豈可做出如此不雅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