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沈爍再次回來時,時辰已經黃昏,他似乎突然變得沉默了起來。我慢悠悠地用了晚餐,又慢悠悠地擦拭著唇角的粥漬。跟著沈狐狸的時間不長,我卻也能學會假裝淡定。
可麵對我的淡定,沈爍卻不得淡定了。他急切地問我:“少奶奶,您難道沒有什麼想知道的嗎?”我偏頭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又幽怨地哀歎。
“我若是問了,你便會告訴我嗎?”
沈爍有些愣愣的,但卻很堅定地搖了搖頭,毫不遲疑道:“自是不會。”
於是我無奈地聳肩,用錦帕遮住自己欲笑的臉,連連搖頭,聲音接著哀怨起來,“既然你家主子不願你告訴我,那你又何必問我呢?”
可憐沈爍是個粗人,硬是被我繞得不知道東西南北,我瞧見他一臉茫然,一邊回味著方才米粥的滋味,一邊正襟危坐,總算是端莊了起來,捏著架子問道:“說罷,你家主子究竟想做些什麼?”
沈爍的神色頓時惶恐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了望我,我被他這一望,心底也跟著頓時沒底起來,麵上卻又不得不繼續淡定,端著我這個少奶奶的架子。於是沈爍跪倒在我麵前,低聲道:“回稟少奶奶,少爺本是不願讓少奶奶知曉的,可是奴才卻覺得,這事得先知會少奶奶一聲,也好讓奶奶心裏有個底。”
我原本就沒底的心裏,經沈爍這麼一說,便更加沒底了,總覺得一塊石頭掉在我的嗓子眼裏,拽著我實在難受。沈爍始終低著頭,似乎是不敢再看我,一字一句繼續說道:“早先少爺派了些人去鎮外瞧了瞧,發現了親家老爺的一件貼身物品。”
沈爍說到這,頓了頓,卻是沒敢再說下去,我心裏一驚,瞪大了眼睛,直逼問他:“已經說到這個頭上了,你還要隱瞞於我嗎?”
於是沈爍將頭垂得更低,“上麵染滿了血,回來的人說。。怕是親家老爺。。。”沈爍後頭說的話,我已經是一字都沒聽見,我隻覺得頭頂稀裏嘩啦一陣響,仿佛是什麼塌了,或者是什麼沒了。
我愣了半響,好不容易等到腦子裏的霹靂嘩啦響了個遍,然後緊摳著桌子,沉聲問他:“你家少爺人呢?”
沈爍依舊是沒敢抬頭瞧我,隻懨懨地答道:“在前頭開路呢。”
我冷笑一聲,拂袖站起,語氣裏滿是嘲諷,“老丈人都出事了,他還有閑心開路呢!”說罷,也不顧沈爍在後頭怎麼叫我,一個箭步便衝出了屋子,拽了院裏沈爍的那匹馬,一個飛身便騎了上去。
這終是我十幾年裏做的最為果斷的一件事情。
外頭不曉得什麼時候又開始飄起雨來,密密麻麻的,全部落在了我臉上,讓我竟不曉得,這滿麵的濕潤,究竟是雨還是我的眼淚。我策馬胡亂地在山路上奔馳,夜魅之下的山林平添了許多詭異,可我此時完全沒有任何心情擔驚受怕。
許是運氣實在是好到背了,繞我胡亂奔馳,卻竟也能找到沈狐狸的駐紮之處。守在外頭的人是夏府裏的幾個下人,遠遠地瞧見我,還以為是哪裏跑來的一個瘋婆子,正欲上前攔截,卻被我一個馬鞭抽到一旁,冷聲喝問:“沈毅康呢?”
那幾個下人終於認出了我,卻一時被我驚悚的模樣給嚇愣住,我心下曉得這幫人此時無用極了,便一個躍身跳下馬背,一把推開他們,往裏頭最大的一個帳篷走去。
帳篷裏燃著許多蠟燭,沈狐狸同我的幾個哥哥圍在桌子旁激烈地爭吵著,我一踹簾子,便帶起一陣風,生生吹熄了好幾根蠟燭,於是沈狐狸抬頭往來,目光淩厲。
饒是我再不怕他,卻也被這目光唬地一陣一陣,可惜也隻能故作鎮定,抬眼掃他,冷聲問道:“我爹呢?”
不過眨眼功夫,沈狐狸的目光便柔和了下來,朝我頷首道:“宓兒來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