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 我們離婚吧(1 / 3)

幾天後,夏梓喬谘詢了以前給南瑾晨處理過合約糾紛的顧興華律師,拜托他幫助準備申請離婚需要的文件。

顧律師很驚訝,“從律師的角度我當然會接受你的委托,但基於朋友的立場,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你們曾經共同經曆過很多風雨,才能走到今天,婚姻生活需要的不僅僅是激情,更多的是耐心的維係和嗬護。”

掛斷電話,夏梓喬發了一會怔,然後開始檢視自己的東西。

紅色的鱷魚皮錢包是二十一歲生日時南瑾晨送的,用了好多年,邊邊角角已經磨損,那時候,兩人還處在非常尷尬的階段,南瑾晨臭著一張臉把皮夾子扔給她,“把你那個帆布的丟掉,丟臉死了!”

他不承認那是生日禮物,而是施舍。

夏梓喬當然知道,他隻是習慣嘴硬。

夾層裏有幾根細細的、燃過的蠟燭,因為年代久遠,輕輕一碰,仿佛就要斷裂,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後,偷偷留下的——當然,也是第一次有人為她慶祝生日。

還有一張小小的照片,是從中學畢業合照上剪下來的,是她擁有的、和南瑾晨兩人的第一張照片,由於年代太久和經常摩挲,麵孔早已模糊不清,不過,看著它,夏梓喬依然能清晰地回想起校園裏高大男生飛揚跋扈的笑臉,她出神地笑了一會兒,又有點茫然。

在遇到南瑾晨之前,她就像一張白紙,後來生命中所有的色彩幾乎都是南瑾晨慢慢勾勒上去的,他給了她很多,拿走的隻有一樣,卻是她最重要的——他拿走了她的心。

幹癟的錢包裏還有零零碎碎的現金、早該扔掉的舊單據、幾張銀行卡。

除了一張舊卡,都是南瑾晨給她辦的,嶄新挺括,從來沒有用過,裏麵的額度她也不清楚,她不是習慣奢侈、習慣消費的人。

床頭櫃子裏有個很精致漂亮的首飾箱,裏麵堆滿了珠光寶氣的各色首飾,都是南瑾晨送的,夏梓喬不喜歡佩戴首飾,覺得做家務的時候,很不方便,但都很珍惜地收著,當作那個人的心意。

旁邊的衣櫥裏掛滿了琳琅滿目的服裝,連搭配的絲巾、配飾都準備得妥妥當當,也是南瑾晨弄的,他總是嫌棄她衣著沒有品位……

南瑾晨對她,不是不體貼,他的確給了她很多……雖然那些都不是她渴望的。

把首飾箱放回原處,除了自己那張舊卡,其他的都放到他平日收著重要票據的抽屜裏。

然後出門去了趟銀行,查一下自己賬戶裏的儲蓄,不多,即使租最簡陋的房子,也支撐不了多久。

夏梓喬不禁有點沮喪,十幾歲的時候,還在幻想,有一天可以追趕上那個人的腳步,得到夢寐以求的愛情,或者找到自己的家人……恍惚間,十幾年過去了,真的都變成了泡影。

那個人依舊高踞雲端,是天空最耀眼的那顆星,她卻越來越頹廢,更加平庸不堪、默默無聞,依然什麼都沒有。

明淨高遠的天空,偶爾有大雁排著整齊的隊形飛過,它們要去山溫水軟的南方。

綠化帶裏高大挺拔的黃楊樹,清風撩撥得葉子沙沙作響。

在初秋的街道上閑逛著,身邊是神情凝重、腳步匆匆的行人,他們——都有渴望企及的目標,都有為之努力的方向。

夏梓喬茫然地走了很久,覺得累了,卻不想回家,不想回那個空曠的、冷清的家。

在街邊的小店裏,要了一碗熱湯麵,坐下慢慢吃。

透過身畔的落地玻璃窗,偶爾可見神采飛揚、生氣勃勃,穿著附近學校製服的男孩子們,勾肩搭背,嬉笑而過。

看著看著,夏梓喬不禁有點發呆,她不是個記憶力很好的人,見過三四次的人,再次出現在麵前,還是一臉的茫然,因為這樣,還被南瑾晨嘲笑過N次。

然而,有些事情可以輕易地忘卻,有些,卻仿佛刻在骨子裏、烙在靈魂上,再細碎的往事,再微小的片段,都猶如放大鏡下的物體,纖毫畢現、清清楚楚——譬如說關於南瑾晨。

青春年少的南瑾晨,是校園裏最綺麗的一道風景。

籃球比賽總是仿佛他的個人秀表演,一鼓作氣三步上籃、搶斷籃板、單手運球繞過三個防守隊員轉身投球……惹來滿場震耳欲聾的驚歎歡呼。

音樂公開課則如同他的專場演唱會,磁性幹淨的嗓音忽而高亢雄渾、忽而低迷婉轉,多少人聽得如醉如癡。

每次考試公布成績的那一刻,更是他輝煌的巔峰。

每當看到高居榜首的“南瑾晨”三個字和墊底的“夏梓喬”遙遙相望,夏梓喬就無比沮喪——有些人生來就是要被別人仰望、羨慕、嫉妒的,很多時候,也並不是付出努力,就能得到相應的回報。

印象中,特別深刻的是那次校際運動會,夏梓喬現在還能想起,跑道邊高大的水杉,青翠欲滴,剛剛灑過水的融融草地泛著泥土的清新氣息。

站在起跑線的俊美少年,神情倨傲,秀雅的眉毛下,一雙尾角上挑的丹鳳眼,睥睨全場。高挑勁瘦的身材和初顯端倪的俊美麵孔讓多少女生紅霞滿麵、心如鹿撞。那中間,自然也包括情竇初開的夏梓喬。這個畫麵定格在她腦海裏,每到夜深人靜,就會忍不住拿出來咀嚼回味。

時光飛逝,仿佛昨天還倚在梧桐樹下,嘲笑拍畢業照的學長們傻乎乎的樣子,一回神,鏡頭裏的主角,已經變成了自己。

女生或蹲或坐在前兩排,男生則呈梯級狀列兵般站在後麵。

南瑾晨恰好站在夏梓喬身後,密密匝匝的人堆裏,他的存在感非常強,身上那種特有的清爽氣息,讓她情不自禁地心跳失速。

本來拍完畢業合照就提前放學,但夏梓喬因為前幾天摸底考試的物理成績實在慘不忍睹,老師把她抓去教師辦公室突擊教育。

物理老師苦口婆心地講了一個多小時,夏梓喬聽得雲山霧繞,有聽沒有懂,這工夫,本來晴朗的天空漸漸漫湧了層層疊疊的烏雲,暗壓壓的籠罩了整片天空。

夏梓喬從辦公室出來時,在半空中醞釀了大半天的暴雨終於傾瀉而下,伴著電閃雷鳴,天色更加晦暗,仿佛夜色深沉。雨水從走廊裏沒有關妥的窗子嘩嘩傾入,窗外的龍須柳在朦朧的雨幕中,搖曳成模糊陰森的影子。

夏梓喬快步走過去關窗子,冰涼的驟雨兩三下就把她打得淨濕。

地麵上積了水漬,雨水被隔絕在外麵,濕了的衣服貼著肌膚很涼,手指也凍得冰冰涼。

回教室取了書包,走到教學樓門口,正看著外麵的滂沱大雨犯難,有人提著傘推門進來,挑著眉角,非常不耐煩的語氣:“怎麼這麼慢?”

下一秒,肩膀被攬住,隔著微濕的衣衫,可以感覺到他肌膚的溫度,“怎麼冷成這個樣子……在樓裏也能被淋濕?”他驚訝地問。

臉頰有點發燒,訥訥地說:“我剛才關窗戶弄的。”

“白癡。”低低的申斥,卻把她擁得更緊。

有什麼叫囂著似乎要破胸而出,夏梓喬垂在身側的手,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痛……可是還覺得不夠,想要靠近他的願望如此迫切,風雨裏,不斷回響的,是她狂躁的心跳聲,那麼激烈,以至於她很擔心會被他聽到。

南瑾晨,初見麵時,囂張跋扈的男孩子,卻有著陽光般燦爛明媚的笑靨。縱使抱怨,可是再晚也會等她回家,即使常常罵她白癡,可是,每次考試前都會幫她複習功課、劃重點……

他是如此的出類拔萃,偶爾又會流露出不經意的體貼,愛上他——是多麼理所當然的事。

往事在眼前一幕幕掠過,夏梓喬輕輕歎了口氣,喝下最後一口熱湯,很暖,卻溫暖不了她心底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