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逸飛看了她一眼,苦笑一聲,也沒再說什麼。兩人屏息以待,緊張得手心出汗。

外麵腳步聲近了,甚至聽得到那隻大白豬變調的嘶吼:“他媽的!那個臭小子竟然打掉老子的門牙,我非把他剝皮剜心不可!”

說話間他們已經停在門外了,接著傳來鐵鎖晃動的聲音。大白豬又在嚎叫著催促下人快點開門,真是可惡,今天在茶樓前吃了那臭小子的虧後,他立即帶著娘舅手下的守城門的官兵去報仇,想不到一時大意,又被那臭小子當臉擊了一拳。方才剛剛包紮好,他就迫不急待地帶人來泄恨了。

哼,待會兒一定要把那臭小子活活打死,還有那兩個丫頭也不能輕饒。不過話說回來,那一個跟著臭小子管閑事的小姑娘倒是長得挺標致的,嗯,不如他先留下來玩玩好了。想到這裏,他更加不耐煩開鎖的下人慢手慢腳,粗暴地踢開他,自己奪過鑰匙打開鎖,毫無防備地推門進去——合該他倒黴!

在鍾靈兒的手起棒落之後,雲逸飛再狠力一掌劈下——

“哎喲!哇!呃!”大白豬轟然倒下,龐大的身軀擋在門口,成了絕佳的屏障。

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雲逸飛和鍾靈兒跳出門後,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揮棒亂砸一番,以地上那坨肥豬肉為防禦物,與門外眾人展開對壘戰。

因為中間隔著大白豬,外麵的人縱使實力大占優勢,也一時間攻不進去,雙方形成僵勢。

惡戰了一會兒後,鍾靈兒畢竟力弱,被人家揪準機會,抓住了她的木棒再用力一推,立即向後跌去。

少了助力,雲逸飛守不住整個門口。於是馬上就有人踩過“墊子”大白豬,衝進地窖中。

跌在地麵上的鍾靈兒還沒站起來,就見一個大漢撲向她,缽大的拳頭高高揚起,然後——

“啊!哇呀——”

咦?慘叫的卻是那名大漢!鍾靈兒迷惑地望去,立時驚喜地叫出聲來:“公子!”

不錯,一道人影憑空出現在地窖中,正是韓應天。他扶起鍾靈兒,看到她狼狽的衣裳和臉上的劃痕和淤青,心裏的怒火馬上燃至最高點!

接下來雲逸飛退至一邊,目瞪口呆地看著韓應天的身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飄過全場。而他所過之後,所有的敵人定住,全都在還沒有感覺到疼痛之前,兩隻手臂便已經軟趴趴地垂在身側了。這個……是人類的身手嗎?

韓應天停下來了,向鍾靈兒伸出手。

“公子。”鍾靈兒走近他,乖乖地讓他為自己撫拭臉上的傷痕。

全場靜默,沒有人敢發出一點聲音。即使那些斷了手臂的人已經感到了徹骨的痛楚,也不敢叫出聲,他們皆以恐懼萬分的眼光盯住那個邪魅的人——不,他不可能是人!

“……韓應天……”不知是誰,輕輕吐出了這幾個字。

眾人臉色愈加蒼白,身上猛飆冷汗。韓應天!不屬於人間的俊美,出神入化的醫術和不可思議的手!在洛陽人的心目中,“韓應天”三個字就代表了生死、地獄和一種神秘的力量。天哪,早知道這兩人與他有關係,打死他們也不會去招惹的!

雲逸飛訝異地望著眾人,韓應天在這裏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嗎?不過,他的力量的確太可怕了。現場中隻有鍾靈兒不受影響。她就知道公子會及時出現來救她的!她微笑著,專注地望著公子,完全忘了其他人的存在。正如他隻專心撫著她臉上的傷一樣。

韓應天察看完她的傷口,覺得沒有大礙,眼中的寒霜這才融解。嗯,回去後上點藥就很快會好了。徑自攬著她走向門口,仿佛在場所有的人都不存在。

當然沒有人敢阻擋,好像靈魂被什麼操縱著一樣,所有的人自動給他們讓出一條道,甚至把大白豬的身軀也踢了開,好讓他們暢通無阻。

鍾靈兒也無法去想其他人或事,依偎著公子,跟著他的心意走,忘了其餘的一切。隻有在公子身邊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已想不起來了。

雲逸飛呆在原地,直到他們走遠。一抹微笑緩緩浮上他俊美的麵容,唉,他早就知道,韓應天給靈兒的絕不止二百兩銀子……低下頭,釋然地歎了口氣,轉身扶起那個瑟縮在牆角在丫頭,穿過眾人走了出去。

依然沒有人阻攔,所有的人站在原地,還沒找回動彈的勇氣。

一個時辰後,洛陽西門校尉,即是大白豬的娘舅,聞訊急衝衝而來。他看著仍癱在地上的外甥,老天哪,這個笨蛋怎麼惹上了韓應天?先不說他是眾多王公貴族心目中的救命菩薩,傳說中就連閻王爺也要讓他三分。這個笨蛋別想在洛陽再呆下去了,趕緊連夜逃命吧!

當然,這是指如果大白豬現在還活著的話。

“雲公子,我給你送藥來了。”鍾靈兒敲敲房門,等了一會兒,仍不見有回音,“雲公子,你在嗎?”又等了半天沒有回應,自言自語道:“可能不在吧。”嗯,那麼她先把藥放在桌子上好了,於是輕輕推開門進屋。

將手上捧的療傷藥擺放在桌子上,卻瞥見旁邊有一個包袱。唉,連包袱都已經收拾好了,看來雲公子真的要走了。自從共患難一番後,她便覺得雲公子倍加親切,可惜曆劫回來後第二日,雲公子就向公子告辭,說要回東海淩雲島了。公子竟也不挽留,隻是因他傷勢未愈才延請他多逗留幾天。她覺得雲公子是個很好的人,但似乎公子對他一直很冷淡,像今日,幫雲公子開了幾服藥,卻不肯自己送過來,硬叫她來送。唉,公子待人就是太冷淡了一些,朋友才會這麼少。

鍾靈兒思量著,正要轉身回去,側邊的門卻在此時被推開,雲逸飛挽著濕漉漉的頭發,從內間出來,手上還拿著一疊衣物。他見到靈兒,仿佛被嚇了一跳,“靈兒!你怎麼會在這裏?”

“啊,我替公子給您送藥來。”鍾靈兒有些訝異他過度的反應。是錯覺吧,雲公子好像很慌張,更荒謬的是,剛沐浴完的他竟然真的可以用“出水芙蓉”來形容。鍾靈兒暗暗笑了笑,平常姐妹們老是在說雲公子長得比女子還好看,若此刻她們在場,肯定會愈加著迷。

“哦,”雲逸飛拉了拉衣襟,將衣物抱在胸前,“那,你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了,我先回去了。”鍾靈兒向他行了個禮,轉向朝門裏走去。走到門口,一隻腳已經踏出門外,她突然又回頭,“對了!雲公子……”

她停住了聲,因為雲逸飛似乎被她的突然回轉嚇了一大跳,倉惶地後退了一步,手肘撞到了桌角,捧著的衣物也散落了一地。鍾靈兒連忙上前去幫他收拾衣物,然後,她愣住了——這個是——女性的內衣!

雲逸飛伸出去阻止她的手也頓了下來,兩人都呆愣著,半晌沒有說話。

“雲公子……”鍾靈兒呆呆地抬頭看他,猛然發覺他的眉毛好像細了一點,而且沒有喉結。驀地想起公子教過她的易容術,啞口無言。他……她……

雲逸飛站起身,清了清喉,“靈兒,既然你發現了,我也就不瞞你了。是的,我是女的。不過請你為我保守這個秘密,不要告訴別人好嗎?”

他真的是女的?鍾靈兒仍然無法合上嘴,呆看著她,這才發現穿著單衫的她顯現的是女性的身材。她結結巴巴地開口:“雲公子……不,雲小姐……”

雲逸飛“噗哧”一笑,瞧她嚇成那個樣子,“靈兒,你就像以前那樣喚我就好,注意別讓其他人知道好不好?”見她似乎麵有難色,“我後天就要走了,不用你瞞太久的。”依她坦誠的性格的確不善於騙人。

“哦。”鍾靈兒傻傻地點頭,她笑起來真好看呢,恐怕連仙子都要自慚了。“咦?為什麼?”訝異過後才恢複思考能力,“為什麼你要扮成男的?”這麼好看的小姐,扮成男人真可惜了,還引著府裏的姐妹們個個神魂顛倒。

“不為什麼。”雲逸飛淡淡地說,“我是父親惟一的子嗣,自小就習慣了穿男裝。”

“哦。”鍾靈兒依然一直盯著她看,深深為她的美麗讚歎。不知公子看了又會什麼反應呢?想到公子,驀然卻想起雲家和韓家的約定:若後代為男女異性,則結為夫婦。啊!那她、她和公子……

雲逸飛見她倏然瞪大眼,知她想到了這一層,笑了笑說道:“我自幼習慣了男兒裝束,連自己也自認是男兒身了,根本不想嫁人。這樁約定也是長輩當年開玩笑的,別把它當真。你可別多事去告訴韓世伯和應天兄,否則我饒不了你!”

“啊?但……但是……”鍾靈兒皺起眉,她覺得這樣好像有些不妥。她本應和公子……是夫妻呀。

“好啦好啦,沒什麼但是的。”雲逸飛打斷她,徑自下了結論,“就這麼說定了!”

鍾靈兒望著她,“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不要嫁給公子,你不喜歡公子嗎?”公子那麼好,為什麼她不想嫁他?

雲逸飛一邊收拾著衣物,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淡淡地說:“我不是說了嗎?我根本不想嫁人,不論是嫁給誰。”見靈兒仍然蹙著眉,伸手拍拍她的臉頰笑道:“幹嘛呀!別皺著眉頭,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我說你就別想太多了,反正你家公子這麼厲害,什麼事都交給他扛著就是了,幹嗎還要自己煩心?來,開心點,我就要走了,別用這種臉送我!”有些事情她根本不必明白,也不必知道太多。這一段時間的相處,看得出來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很適合被人捧在手中珍愛一輩子。

鍾靈兒依然無法釋解,總覺得心頭哽了一塊大石,沉沉的,悶悶的。

“公子……公子,我有話要跟你說呀。”躊躇半晌,鍾靈兒終於下定決心似的站到韓應天麵前。“什麼事?”韓應天暗歎一口氣,放下書仰頭看著她。她已經在他身邊轉了半個時辰的圈圈,就知道是有事在煩心。

“是雲公子的事!”鍾靈兒湊近他,“公子,你知不知道,雲公子她……”

“靈兒。”雲逸飛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怎麼了啊?”這個丫頭,就是藏不住事。

“雲公子……”鍾靈兒無措地望望他,又望望公子,再也說不出話來。

韓應天看了看他們,站起身,“雲賢弟怎麼有空過來?傷好了嗎?”

“傷口都已經痊愈了,多謝應天兄關心。小弟是來辭行的。”

“辭行?”鍾靈兒跳起來,“不是明天才走的嗎?怎麼現在就要走?”

那樣她豈不是來不及跟公子說了?昨天知道了雲逸飛其實是女兒身,她矛盾得一晚沒睡。翻來覆去地想了許多事情,許多以前從來沒去想過的,現在都想了一遍又一遍。好多東西,似乎若有所悟,卻又朦朦朧朧的不清晰。但憑女性天生的敏感,隱隱知道雲逸飛對公子不是那麼簡單。那麼,就這樣讓她回東海嗎?真的要瞞著公子嗎?心裏好不安呢,模糊中覺得應該告訴公子的。雖然一想到公子將娶她又會使自己的心莫名地鬱悶。但是,應該告訴公子的,不是嗎?

好不容易想明白了,剛要對公子說,她卻提早選在這個時候要走。這怎麼可以,“雲公子,你……”

“靈兒,”雲逸飛再次打斷她,“別留我了。應天兄,我的屬下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天色不早,該是起程的時候了。”這樣倉促地離開是有些失禮,但再呆下去她會覺得尷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