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注意到了沒?今天黑白無常竟然換裝了!”還沒等杜明倫走出教室,齊粲便迫不及待地跑到蘇絹和林紅麵前。
“我們還沒瞎。”林紅翻翻白眼,真沒見過這麼八卦又聒噪的男人。
“嗯。”蘇絹在滿是圈圈的筆記本上繼續畫著圈,橫條紋的紙上滿是亂七八糟的弧線,一如她此刻的思緒。
“他今天竟然穿了一身深藍色的西裝,襯衫是淺藍的,而且居然沒係領帶……”雖然深藍色和黑色顏色相近得嚇人,但是絕對是一個進步,淺藍色的襯衫和純白色的,是大躍進,沒係領帶,簡直就是一場革命了,發生在杜明倫身上的服裝革命。
“我們看得很清楚。”雖然對杜明倫的突然換裝頗感意外,但是林紅並不想長齊粲的誌氣。
在發現自己畫滿了一張紙之後,蘇絹翻到下一頁繼續畫,對身邊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
“不知道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竟然改變了杜教授。”齊粲拉長了聲音,對蘇絹擠眉弄眼。
越畫心越煩,蘇絹“啪”地一下合上筆記本,筆記本上印著的坐在月亮著呲牙笑的女孩,仿佛正在嘲笑她的癡傻與一廂情願。
“我還有事,先走了。”收好自己的課本,蘇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教室。
“蘇絹這是怎麼了?”林紅奇怪地問道,從前幾天的春風滿麵到現在的陰雲密布,她的情緒變化還真大。
“女人情緒變化無非兩種原因,一是大姨媽來了,二是戀愛。”
“去,又瞎說!”林紅將齊粲從桌上推到地下。
戀愛了,蘇絹肯定是戀愛了,因為同寢的她記得最清楚,蘇絹的大姨媽剛剛過去一個星期,短期內不可能再造訪。
“那個小女孩的魅力真大呀,竟然讓你換掉了陪伴十幾年的衣服。”望著麵前煥然一新的杜明倫,陳秀鈴心頭五味陳雜。
“我換裝與任何人無關。”杜明倫看向牆上的鍾,時鍾已經滴滴噠噠地走過了十一點半,往日裏蘇絹早已經來辦公室找他去采購,然後陪他回家做午餐……低下頭繼續抄寫講義,杜明倫的心卻無法靜下來。
“她不會來了。”順著他的目光,注意到他在看石英鍾,陳秀鈴惡意地說道。
“……”杜明倫看著她,似乎在問為什麼。
“目的已經達到了,她為什麼要來?”妒嫉心像是魔鬼一樣地控製了她,讓她不能控製自己的嘴。
“目的?”杜明倫皺了皺眉,拿著鋼筆的手不由得握緊。
“你現在的衣服就是她的目的,你知不知道學生們私底下傳成了什麼樣子?曾經有被你當過的學生,願意花大價錢,獎勵讓你脫掉黑白無常裝的人,你知道的,現在的學生,什麼玩笑都敢開,為了達成目的,什麼事情都敢做。”謊言像羅網一樣越織越大,看著杜明倫泛白的指節和越來越僵硬的表情,陳秀鈴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快感。
“她現在怕是在朋友堆裏炫耀她的豐功偉績,在吹噓自己多麼有能力,攻破了你的防線,讓你……”
“夠了!”杜明倫額上的青筋越來越明顯,在他吼出夠了兩個字時,手中的鋼筆應聲而斷,藍色的墨水流得他滿手都是。
“好,我不說了,反正事實擺在那裏,你要考慮清楚,不要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看著他激動的表情,陳秀鈴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來都不曾激起過他這樣的反應,那個女孩,在短短的時間內,竟然在他的心中占了那麼大的分量,而自己呢?怕是連角落都未曾占據過。
“……”注視著掌中不斷擴大的墨漬,杜明倫懷疑它為什麼不是紅色的,而是藍色的,該是紅色的呀,血不應該是紅色的嗎?還是他的血和別人不同,是冰冷的藍?
“叮鈴,叮鈴……”皮製的項圈在蘇絹的左手和右手上玩弄著,坐在校園操場的簡易看台上,蘇絹感受著四麵八方吹來的風。
好冷呀,什麼時候開始,空中吹的已經不再是帶著絲絲熱氣的南風,而是隱隱透著寒意的北風?
胃裏傳來一陣痙攣,好餓,可是她不想再死皮賴臉地去找杜明倫討一口飯吃,毫無誠意的午餐,不吃也罷。
嘟著嘴憶起他的種種言行,蘇絹第一千零一次後悔自己為什麼會變回人,如果當貓的話,搞不好還在被他當寶一樣地捧著,而是不被他當成草。
她蘇絹為什麼會輸給一隻貓?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將項圈握在手裏,蘇絹抬手想要將項圈扔出去,卻又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這可是他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送給她的東西呀,愛恨交織地看著手中的項圈,蘇絹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的目的達到了,鬧鬧該還我了吧。”低沉的男聲自她身後響起,蘇絹猛的一回頭,隻見一身深藍色西裝的杜明倫站在她的身後,他的衣著雖然少了沉重感,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更加地僵硬,活像別人欠了他八百吊錢一樣。
“給你。”蘇絹將項圈交到了杜明倫的手中,達到目的?她達到什麼目的了?她本來想一步步地接近他軟化他,可是一切她自以為達成的成果,都在昨天灰飛煙滅,他對她,根本及不上他對鬧鬧的萬分之一。
“我要的是鬧鬧。”她默認了?嗬,真是可笑,他杜明倫竟然栽在了她的手裏,看到他注定要成為K大所有人口中的笑柄。
“你怎麼還不明白?鬧鬧已經不存在了,從它離開你家的那一天起,就不存在了。”還記得海的女兒嗎?人魚公主為了王子而放棄了魚身,可是王子愛的並不是她,她是不是該慶幸自己比較幸運,至少她不會化為海中的泡沫。
“你說不存在是什麼意思?”杜明倫猛地扯住她纖細的手臂,一雙眼睛裏滿是血絲。
“它死了,它一跑出你家就被車撞死了!”盡管手被捏得生痛,蘇絹依舊沒有求饒。
“你說什麼?”不知道是聽說她接近自己隻是因為賭約打擊大,還是聽說鬧鬧已經死去的打擊更大些,杜明倫隻覺得天旋地轉頭重腳輕,強撐意誌站穩身子,杜明倫追問道。
“我說它被車撞死了,它那麼笨,又是第一次獨自出門,被車撞死也是正常的……”也許是因為痛吧,蘇絹的眼裏開始凝聚起水霧。
“這項圈……”
“是我自它的屍體上解下來的!你聽明白了沒有!”蘇絹厲聲說道,就讓他對鬧鬧死心吧,讓自己也對他……杜明倫緩緩地鬆開了蘇絹的手腕,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紅紅的指印。
“那你為什麼要利用它來騙我?騙我換下那一身衣服很好玩嗎?在朋友中間你覺得麵子十足吧?”杜明倫沉痛地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睛,她的眼晴和鬧鬧一樣的純淨,可是心卻……
“你在說什麼?我承認我是利用了鬧鬧,但是我的目標絕對不是騙你換掉那一身衣服。”蘇絹錯愕地說道。
“不是?那你為什麼要處心積慮地接近我?不要對我說你喜歡我,我有自知之明,像我這樣的男人……”你怎麼可能會喜歡?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他連考慮都沒考慮就相信了陳秀鈴的話,因為他實在找不出蘇絹接近他的理由,在聽到惟一的合理解釋後,便毫不考慮地全盤相信。
“是,我接近你,是因為我喜歡你!”
“你說什麼?”杜明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蘇絹喜歡杜明倫!”蘇絹看著他的怔愣的眼睛,緩緩走上前,踮起腳尖,在他因驚訝而微張的唇上烙下一吻,“我喜歡你。”
空氣一下子凝結,在兩個人互視的眼眸裏,世界仿佛隻剩下彼此……許久之後,杜明倫猛地推開了蘇絹,轉身向遠處疾走,隻留下蘇絹站在空曠無人的操場上。
“哇……”蘇絹蹲在地上完全不顧及形象地嚎啕大哭,她輸了,她終究還是輸了,而且是輸給了一隻貓,杜明倫從來都不曾喜歡過她,在他的心裏隻有那隻貓。
“咳咳……”房間裏並沒有開燈,隻有時隱時現的火光,坐在客廳的地板上,杜明倫被煙草嗆到咳嗽。
好空,這間房子怎麼這麼的空曠?空曠得像是從來都沒有人住過,空氣裏彌漫著清潔劑的芳香,卻嗅不到一絲的人氣。
他好像又回到了父母剛去世時的景況,哭到休克的弟弟被姑姑送到了醫院,家裏隻有他這個從頭到尾一滴眼淚都沒掉的所謂堅強的孩子。
嗅著香和蠟燭的味道,看著父母的遺像,他用力地掐著自己的胳膊,可是就是流不出淚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沒血沒淚,那隻老波斯貓走到他的腳邊輕輕地蹭著他的腿,像是在安慰他。
不對,它是在祝賀他,祝賀他終於擺脫了嚴厲的父母,因為在父母出事之前,他曾經對它說,他實在受不了壓力,希望永遠地擺脫爸爸和媽媽,可是現在他隻有濃重的罪惡感,而老波斯貓,便是他罪行的見證。
它是惟一聽他說話的人,也是惟一知道他秘密的人,小時候他口吃,小朋友都笑他,父母也不愛帶他出去,隻有波斯貓肯聽他說話,隻有波斯貓是真心實意地對他好,所以他把全部的感情都投入到它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