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來起得晚了些,往大堂上一去,見冷涼兒大馬金刀地坐在當中,冷著一張俏臉,長劍拍在桌上,嚇得一屋子人都不敢上前。
雲在天歎了口氣,過去長身一揖:“冷姑娘,昨天晚上失禮了,不過……”
冷涼兒忽然一提長劍頂住了他的咽喉:“果然是你做的好事?”
雲在天忙笑:“沒有沒有,你別多心,衣服是我托店裏的老板娘給你換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冷涼兒也了眼看了他會兒,緩緩坐回原處:“你也不是什麼好人,明明知道那個混蛋的下落,怎麼就不肯告訴我。”
雲在天在她對麵坐下來,叫小二送上來些吃的,微微一笑:“這世上有好多事情,明白倒不如不明白,她躲你,自然有躲你的道理,你隻當不認識她這個人就好了。”
冷涼兒跳起來:“你說得倒輕巧,那個王八蛋趁我洗澡把衣服都給我偷去了,我……”她喊得大聲,滿屋人都看過來,她這才意識到,急忙閉上嘴,卻已漲得滿臉通紅。
雲在天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難受,忙灌了一口冷茶。
冷涼兒氣急敗壞:“你不要笑,反正我就跟著你,等找到了他,我連你一起收拾!”
雲在天果然笑不出來了。
一行人走走停停,到了下半月,終於是趕到了長源。
雲在天跟著家裏的管事,其實也不用他做什麼,把事情辦得差不多了,準備再耽擱一晚,就打回程。
冷涼兒呆在客棧裏嫌悶,硬要把雲在天拽到了街上,雲在天被她打得挨不住,隻好跟著她出了門。
長源的風土人情跟沐陽沒什麼差別,雲在天耳熟能詳,冷涼兒卻覺得新鮮,邊走邊問,難得顯出一種小女兒情態來。
兩個人在街上逛了一會兒,說是有點餓了,正想找個地方去吃飯。到了酒店前,忽然看到街角處有人影一晃,兩個人都是極眼尖的,就覺得那身形熟悉到了極點。冷涼兒輕呼一聲,拔腿就追了過去,待趕到那邊,人卻已經不見了。
雲在天也跟過去,見她恨恨地瞪著一雙美眸,不禁勸她說:“是眼花了吧,田恬怎麼會在這裏?”
冷涼兒氣得攥了拳頭:“明明就是,她應該在哪裏,你倒是說啊?”
雲在天也覺得事情有點蹊蹺:“她人在我家裏住著,怎麼會跑到這兒來?”
冷涼兒瞪白癡似的瞪他:“你明知道他的為人,居然還敢讓他在家裏住,不信你就回去看看,你家怕是連草皮都讓他搬光了。”
雲在天不以為然:“他不是那樣的人,何況——”
“何況什麼?”冷涼兒一見他笑得一臉白癡像就來氣,“我認識他多少年了,還不如你知道他的根底麼?他十句話裏要有一句是真的,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雲在天卻不信,田恬性情雖然頑劣了些,但總歸是個女孩兒:“你太多心了,等回到沐陽,你看到她就明白了。”
冷涼兒輕哼:“也隻有你這白癡信他。”
兩個人鬥了一氣嘴,再沒有心情閑逛,回到客棧裏,胡亂弄了些吃的。
雲在天說明天就上路,冷涼兒卻堅持說田恬一定就在長源。冷涼兒那火爆脾氣,說著說著就急了,拎起長劍就要動手,嚇得雲在天趕忙投降:“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在長源找幾天,再打道回府也不遲。”
冷涼兒這才平了氣,卻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哼了一聲說:“你放心,我的話一定沒錯,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他的脾氣——我最清楚不過!”
雲在天本想問她既然清楚為什麼還會被她一騙再騙,卻也隻是在心裏偷念了幾句,到底沒敢出口。忽又想起一件事,忍不住問:“你跟她——怎麼會有婚約?”
冷涼兒俏臉一白:“爹娘不長眼,竟指腹為婚許了這麼個東西,我氣不過,自小就扮男裝,他們家早早就破敗了,失散流落,其實我也沒見過他,隻是在三年前他忽然尋了來,卻再沒做過一件好事,整天遊手好閑,竟把定親的信物也都賣了。我……我……我真恨不能一刀跺了他!”
雲在天聽得好笑,強板了一張臉說:“她也有她的苦衷。”
“她有個屁苦衷!”冷涼兒一拍桌子正想發作,忽然聽到門外有人輕笑了一聲。
“賀蘭兄說笑了。”
這一下兩個人都聽得清楚,愕然互瞪了一眼站起身來就往外衝去,等搶到了門外,卻並沒有見到什麼人。
冷涼兒一跺腳:“這真是見鬼了!”
雲在天卻說:“不忙,到掌櫃那兒一問就知道。”
兩個人轉到店堂前。
冷涼兒揪住了掌櫃的:“這幾天有沒有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來投宿,模樣兒挺秀氣的,笑起來有兩個酒窩?”
掌櫃想了一想說:“好像是好,住了有幾天了,你們找他……哎,那不就是……”
兩個人順著掌櫃所指方向看過去,一個少年一撩長衫正跨過了門檻,柔和秀雅,淺笑盈盈,除了田恬還有哪個!
兩個人怔了一會兒,冷涼兒一個跨步上去就是一記猛拳,雲在天忙搶上前去,拳頭就落在了他身上,冷涼兒氣得大叫:“你躲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打!”
雲在天卻護著田恬:“你不要胡鬧,她不會武功,會讓你打死的。”
“我才不管他死活,死了也是活該!”
雲在天挨了她幾記拳頭,忙裏偷閑向田恬說:“你先走,回頭我再找你。”
田恬卻沒動,眉鋒略挑,看了看他們兩人:“你們——這是鬧什麼,我認得你們嗎?”
她聲音並不大,但話音一落,兩個人卻都“咦”了一聲。
周圍終於是靜了下來,和著田恬微顯好奇的臉容,隱隱透出了一些詭異的氣氛。
冷涼兒冷冷地笑了:“姓田的,你少耍什麼花樣,你不認得我,怕是進了棺材你也要認得我!”
田恬看了她一會兒,微微一笑:“對不住,姑娘,我是真的不認識你。”
雲在天大吃了一驚:“田恬——你這是在說什麼胡話呢?”
田恬上下看了他幾眼:“難不成,這位公子,我也認得你?”
雲在天聽她話意古怪,忙製止了氣得發瘋的冷涼兒。回身扳住了她的肩膀:“田恬,你不是說好了要等我回去,怎麼會跑到這兒來?”
田恬反射性地拂開了他的手:“這位公子請放尊重些,我不記得我說過這些話,也不認得你……”
冷涼兒頓時暴跳:“雲在天,你聽他胡說,揍他兩拳他就認得清清楚楚了……”
雲在天怔仲間,一個攔不住,冷涼兒已閃身而過,揚手打向田恬。雲在天驚呼一聲,援手已來不及,電光火石之間,旁邊伸出一隻手,在冷涼兒腕上輕輕一帶,便將她送到了三步之外。
冷涼兒越發惱怒,定下神來一看,那站在田恬身前的年輕男子,高挑俊朗,玉樹臨風一般的模樣。冷涼兒笑一聲:“原來這世上的笨蛋可不隻一個!”
她拔劍欲上,雲在天卻攔住了她:“別鬧了,事情有點兒不對勁兒,問清楚了再說。”
他轉身向那年輕男子一揖:“這位世兄,你不要誤會,我們跟你後麵那位小兄弟是舊識,不知出了些什麼事,他不肯認我們。請讓我們借一步說話如何?”
那年輕男子略仰了頭,神色驕矜,“他不想認,自然有不想認的道理,你們又何必苦苦糾纏?”
“話不是這麼說的。”雲在天看了看躲在那人身後的田恬,她神色安靜,一如當日江南初見,一時之間,心頭五味雜陳,“若是真得不想認,總得有個原由,如果是認不得,那其中必有文章,我們是她的朋友,不能不替她擔心。”
那男子輕哼了一聲:“他已不是小孩子,不會事事都要你們操心,兩位有這閑功夫,回去做些正事吧。”
他拉了田恬轉身想走,雲在天和冷涼兒心頭一急,閃身攔住了他:“世兄留步,不管怎樣,總得讓我們跟她說兩句話。”
那男子回過頭向田恬說了些什麼,田恬嫣然而笑:“我不知道,不過我不認得他們,也不想去理他們。
那男子向雲在天和冷涼兒冷冷說道:“聽見?這是她親口說的。不管之前你們有什麼糾葛,她既不想再理會,你們就不要不識趣。”
雲在天和冷涼兒呆怔當場,眼睜睜地看著那男子拉著冷涼兒走出店堂,冷涼兒瞪著一雙大眼,半天沒回過神,雲在天推了她一下,她這才恍然一驚:“這臭小子,又在搞什麼?”